这次本来肖怡宁也想带裴希去那里的,但裴希来得也是不巧,剩下这四天正好就是周一到周四,肖怡宁最近又忙得要死,裴希不希望她为了自己请假,就说等春节的时候她还会回到厘城住几天,到时候再一起去。
其实会不会回,裴希也不确定。
因为春节期间酒店的房很贵,她又不是很想回叔叔家。
裴希还想攒钱付个首付呢,每月那仨瓜俩枣的哪禁得起这么祸祸。
“我刚刚才知道,你居然这几天一直住在快捷酒店里,下次可不要这样了,那些酒店条件都太差了,我们家还有空出来的房子,你下次提前打个电话,我们就先给你收拾出来。”
季清见裴希一下没接话,还以为她是担心这个,又轻声接话,说完还看了郁先明一眼,“是吧?”
郁先明那筷子还在手上拿着呢,余光盯着只被裴希动了小小一筷子的桂花糯米藕,被季清点了名才猛然回过神,附和道:“是,小希你不要有压力,这些事情都是很好解决的。”
裴希当然知道这些事情在他们面前都不是什么事,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非常无法拒绝季清。
可她现在真的很不想留在厘城。
‘我听说,郁庭知自杀过,好像是在14还是15年的时候’
‘只是那个时候,他家里人把这件事保护得很好,所以郁庭知周围所有的朋友都不知道’
几天前和肖怡宁的聊天仍旧历历在目,裴希当时看到这两条消息,本能地就想起了郁庭知手上那块腕表。
她不懂手表,也不知道那是不是成年人惯用的,用来强调身份地位的手段,她只知道郁庭知以前从不戴任何饰品。
那个时候她只以为,那是因为郁庭知更加的社会化了。
毕竟人都是会变的。
‘后来有一次我们文五班搞了一次同学聚会嘛,那次我和马格都没去,但听说郁庭知抽空去了一趟……’
‘王湘跟我说,她看到郁庭知洗手的时候,把表摘下来了。’
为什么会没想到呢。
他一个就连衣服上标签存在过的痕迹都无法忍受的人,突然愿意接受此前从不考虑的东西。
很大程度,是在掩盖着什么。
比如,疤痕。
包厢里,等最后一道菜上来的时候,裴希明白这顿饭已经过了中旬。
她朝季清强笑着说去上个厕所,走出包厢却直奔楼下今天是季清订的地方,刚才点菜的时候季清也一点儿也没收着,看样子是准备由他们夫妻俩来请客。
只是裴希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没回来,在英国一直被季清和郁先明资助着,现在有了一点经济能力,怎么还能让他们结账。
小姑娘一路小跑着从楼梯上下去,远远地就看到郁庭知站在柜台前,掏出手机让工作人员扫码。
他今天穿了一件非常简单的纯色T,下半身就是一条深灰色的运动裤,掏手机的时候单手抄兜,身形比例很好,但站得并不直,而是有一股懒洋洋的垮劲儿,却偏偏勾人视线。今天手腕上倒是难得没戴表,只箍了个运动腕带,付钱的时候前额滑下来一缕头发,被他慢吞吞又不耐烦地抬手捋回去。
郁庭知怎么会来。
裴希脚步顿在原地,她原本就混乱的情绪在碰到郁庭知的那一刻,就像那种深冬里死寂的河面,一层薄薄的冰浮在上面,看着似乎是凝固的,可并不稳定,随时随地都会碎裂,崩溃。
郁庭知自杀过。
他死过。
郁庭知如果真的死掉了,她要怎么办。
那这个世界上,就没有郁庭知了啊。
当裴希脑海中闪过这句话的时候,她明知道郁庭知已经侧头看了过来,却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藏不住,河上的冰面顷刻之间便碎得不成样子,山崩海啸的情绪将她完全吞没,在这种量级的情绪面前,个人的意志力都成了一纸空谈。
“怎么看到我就哭,”郁庭知倒还是那副泰然自若的样子,仿佛泰山崩于前,他也仍面不改色,“别真把眼泪掉出来啊,我刚已经看到有个男服务员用看禽兽的眼神看我了。”
“……”
裴希是真佩服郁庭知,明明都已经悄悄地把戴着腕带的那只手藏到口袋里去了,居然还有心思说这种没营养的笑话。
但她那种情绪也确实被郁庭知这一句不着四六的话给打乱,那种慌乱开始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点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怒火:“我们谈谈。”
在这里骂人,裴希还没有那么社牛。
在意识到自己有话想和郁庭知说的时候,裴希第一反应就是先找一个适合交谈的地方。
两个人出了餐厅,外面正值晌午,这天气虽然还没有入伏,但阳光却已经颇有了那股味道,炽烈的温度灌注进空气,让鼻腔一呼一吸之间,感觉身体里的水分都在被带走。
郁庭知本来就很不耐热,被阳光刺得眉头紧锁,跟在裴希身后,见她左顾右盼了半天,才忍不住出声:“我开车过来了,要不然去车上说。”
裴希当即回头:“你怎么不早说?”
“……”
你还凶起来了。
两个人回头,又走回到餐厅附近,坐进郁庭知开来的车里。
他熄火还没有很久,车里还残留着之前的冷气,续上之后很快凉快下来,裴希也终于轻轻地松了口气。
她重新看向郁庭知的手腕,还没开口让他取下腕带,就看他主动将它扯了下去,将手腕递了过来。
“裴希,我没有跟你藏着的意思,但是我希望你别觉得我是因为被你甩了才给了自己一刀。”
裴希就看郁庭知的手腕那有一道很明显的疤痕,因为割得深,在愈合阶段有很多组织增生填充在里面,所以整个一道并不细窄,边缘也不大规则,新旧皮肤之间能看到很清晰的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