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让她不想面对的，或许并不是郁庭知的恨与厌。

而是一视同仁。

0060 当年

赵明黎直到看见郁庭知走进来，都还在状况外：“怎么是你来了，陶邈不是说他来么？”

“陶邈赶不过来，临时给我打电话。”郁庭知已经习惯了赵明黎的低情商，不过对他来说无所谓，因为赵明黎的研发能力很强，这就足够了，“他说DR对我们来说是个很珍贵的合作伙伴，要我一定赶回来。”

Anne一听，当即和旁边的Steve对了个眼神。

这才像个公司核心说出来的话，刚才那个赵明黎不知道在搞什么鬼，一直六神无主的样子，好像良家妇男被迫接客似的。

不过事实上情况也确实差不多，现在方舟科技的设备都还没有正式发布，已经引发了相当一部分关注，这是郁庭知他们谁也没想到的。

当时他们把公司地址定在沪洲，也只是搞了这么一层办公室和一间实验室，五个人里三个专注研发，两个负责拉投资搞钱，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没人适合搞行政。

李昭出了钱就是甩手掌柜，每天满世界追女孩谈恋爱。潘彭与倒是合适，但他忙着接待从全世界纷至沓来的投资商，那边显然更重要，至于合作商，当然只能让社恐赵明黎先顶一段时间，等公司招到了合适的人再接替他。

“……哦。”

现在伙伴回来了，赵明黎终于有了靠山，社恐也缓解了许多，“那我再去加几个菜，你们先聊。”

裴希原本都已经想走了，一听赵明黎还要去加菜，先是想要阻止，但转念一想，郁庭知刚来，她阻止也不太合适，抬起的手又只能讪讪地放下。

Anne倒是挺兴奋的，也朝郁庭知伸出手去：“雨神，你以前是厘大的吧，我跟你同一级的，听别人都这么叫你。”

郁庭知礼貌地回握：“你也是13级吗，什么专业？”

“商务英语，所以到DR来咯。”Anne嘿嘿笑了笑：“当时你在学校可是大名人哦，连我们外语系都听说过你！”

“不是什么好名吧。”郁庭知又和Steve打了个招呼，然后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据说是我们省高考理科前五十，只有我头铁去了厘大的数学系。”

刚才那点距离感也因为郁庭知这句话消弭于无形，Anne立刻憋不住破功：“我估计厘大自己都没想到，就他那个理工科的水平，居然还能招到当年的理科状元。”

说完，Anne也不忘cue一下同行的前辈裴希：“证据就是我们留学归国的裴老师也听说过你，足够说明雨神确实鼎鼎大名。”

裴希当然还记得高三暑假出分的那天。

那个时候她已经决定留学，其实成绩对她来说不太重要了，但她还是在出分的当天去查了一下分数，和她估的分差不多，683，省内排336名。

她们考的是全国卷，这分数如果放到其他省，进前百都有可能了，但在厘省，连前三百都没进去。

后来肖怡宁给她打电话，说自己考了五百出头，现在保二是稳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争个一，“听说今年文科阅卷比较松，所以大家分数普遍都不错，我听我妈说，安州省也用的全国卷，文科状元才688分，放我们这，估计也就前二百吧。”

裴希那段时间除了准备雅思之外，对什么都提不起劲来，只闷闷地“嗯”了一声：“理科那边呢？”

“那还能有什么悬念，郁庭知呗，听说他是733，第二名是721，太恐怖了。”肖怡宁想想都捂住心口，“高考同分的都那么多，一分能甩掉几十上百个人，他能和第二名拉开12分的差距……”

所以那个暑假对裴希来说，其实过得挺煎熬的。

郁庭知是那个一年里传奇般的高考状元，走到哪里都能听到他的名字，就连偶尔路过二十三中校门前，都能看到学校欢天喜地拉的横幅热烈庆祝本校郁庭知同学以733分的好成绩问鼎省理科状元！

所以Anne说郁庭知的名字在厘城很少有人不知道，倒并没有什么夸张和殷勤的因素在。

“是吗。”

闻言，郁庭知极为自然地看了裴希一眼，又将目光侧开，玩笑说：“听说我头铁？”

“那当然不是了！”只是Anne下一句就立刻带上点对甲方的谄媚：“当然是听说你一年不学理，一学就登顶！”

要是高中的郁庭知听到这句话，或多或少也要臭屁一下，说几句类似于“还行吧，也就省内”之类的欠揍的话。

但现在的郁庭知只是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谦逊带过：“运气好而已。”

他确实变了很多。

变得成熟，谦卑，温和。

不再像是高三那年的夏天，只是年纪上的成年人，而是拥有真的能担当得起这三个字的行事作风。

裴希看着面前茶杯里漂浮着的一点点茶叶沫子，她小啜了一口，温热的，滚进喉咙里，返上一点涩涩的酸，口感像是龙井。

她一边听一边想，郁庭知其实在以前就很通透，即便是说一些不中听的话也始终留有一分余地，看着好像锋利，实际上很多时候他就只是随手耍两下，刀尖都是向着自己的。

“打扰了，追加的餐品。”

很快，赵明黎追加的菜就由服务员端了上来，但赵明黎人却不见了踪影哦，严格来说，应该也不算。

因为郁庭知看了眼手机，然后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又很快锁了屏继续和他们聊天，所以裴希猜测，这位社恐赵，应该是从饭局上跑路了。

等郁庭知也吃完，一顿饭已经吃到了晚上九点多。

赵明黎已经跑了，车也开走了，送三位合作伙伴回酒店的工作很自然地就落在了郁庭知头上。

裴希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在出来之前特地给Anne发微信：待会找个理由我们自己回酒店吧，路上正好跟你们先商量一下明天去方舟实验室的事情。

她的理由找得挺好，就等于是想在回酒店的路上开个小会，但她作为这一次出差的负责人，当然不好提，所以让Anne这个机灵鬼想个办法。

结果Anne也确实不负重望，看到裴希的消息眼珠子一转，就有了个主意：“对了，裴老师，你感冒怎么样了，待会正好回酒店的路上，我和Steve陪你去一趟药店吧，也不用麻烦雨神送我们了。”

裴希简直想给Anne鼓掌，面上还要装出恍然想起，又感到遗憾的样子：“是哦，那我们今晚就先这样？刚才赵先生已经跟我们约好明天上午十点见面，由他领我们到实验室去，辛苦今天……雨神特地来跟我们讲了这么多，确实受益匪浅，非常感谢。”

她第一次叫他雨神。

学生时代没叫过，当时也没觉得以后会叫。

现在两个字好像吃了一口味道奇怪的菜，在唇齿间咀嚼，口感陌生又带着点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