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间的窗户开着，冷风从外面刮进来，张弛的面容突然由暴怒转为疑惑。

平日里李知意被他羞辱后，永远是一副愧疚夹杂着痛苦的神色，像是锅里濒死前跳动的虾，让张弛相当有成就感。

而现在，李知意结结实实挨了他一巴掌，漂亮的脸上掌印鲜红，他却笑了。

这个笑容有些诡异，李知意弓着腰，从张弛身侧挤过去：

“对不起，我先走了。”

留下张弛一个人站在原地。

出医院的一路上，不少路人都带着好奇的目光看向李知意，这么好看的人，脸上却有个那么大的巴掌印。更加奇怪的是他神色冷淡，完全不像经历过什么争吵。

等李知意站在人来人往的医院大门口，他才迟来地感受到迷茫。

他又道歉了，张弛这次会原谅他吗？然后呢？他还要做些什么张弛才能对他态度好些？还有阮怡，她为什么会随张弛回到风港？

李知意脑子乱成一锅浆糊，旁边经过的电动车划出刺啦的声音，车上的人骂了他一句：

“站在这动都不动，有毛病吧。”

李知意听不见似的，他想：最后一个问题，他现在心里非常难受，他该去哪呢？

一辆熟悉的车稳稳地停在了李知意面前，车窗摇下，简林英并没有侧头看他，只说了两个字：

“上车。”

李知意拉开车门坐了上去，简林英把车停在路边，从后面拿了瓶矿泉水给他。

“简先生，我不是说不用等我吗？”

简林英用那双深棕色的眼睛打量着李知意，沉默着想：怎么每次他都这么狼狈。

“刚才是想走，”他抬手轻轻摸过李知意红肿的脸颊“但看来没走是对的。”

“我要是走了，你这幅样子准备去哪？”

简林英放下手，发动了车子。

车缓缓行驶在路上，李知意一直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简林英关上了广播，问他：

“你昨晚做了什么梦？”

无非是夹杂着鲜血，谩骂和孤独的回忆，李知意没向任何人提起过。

简林英侧脸优美俊逸，有一种睥睨众生的傲慢感。向他这样站在高处的人，一定没有嘲笑李知意这样不堪的人的闲情。

于是李知意开口了，漫长难捱的十几年，实际说出来不过四十分钟的车程。

这样痛苦的往事，李知意原先觉得复述会相当困难，但他声音到最后都是平稳的，像在说别人的事。

简林英一言不发地听完了全部，充当了一个十分合格的聆听者。

“接下来的，都如你所见。”

这是李知意的最后一句话。

直到遇上了个100多秒的红灯，他才又开口：

“你见过我妈妈，我知道，我实在是不配做他的儿子。”

简林英的余光里，李知意说这句话时表情坦荡，没有任何痛苦的神情。

车再次驶进了别墅的停车场，李知意的脸肿得越来越厉害了，他跟在简林英身后，男人自始至终没有对他的故事评论一句。李知意想，简林英应该是鄙视自己这种人的，但他既然都说完了，索性也破罐子破摔了，于是加快脚步，险些撞到简林英的后背。

“简先生，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简林英转身，李知意这回是直接扑进了他怀里，熟悉的木质香水味传来，他难得感受到安心，然后就听见了男人的回答：

“抱歉，我确实不知道。”

Chapter 36

进屋后简林英给了李知意一管膏药，然后不知道去了哪里。

李知意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肿得厉害，挤得五官都歪斜了。

他常听张弛周围的朋友说自己长得好看，但他本人从不这么觉得。比起张弛周围活色生香明艳动人性格各异的美人，李知意觉得自己离好看实在是相差甚远，他不过是一个跟在张弛身后安静的影子，一团黑，模样好不清晰。

药膏作用很好，才上脸两分钟肿痛感就逐渐消退，这时李知意手机上收到一条消息，发件人是简林英：

上二楼。

整个别墅共有四层，房间很多，李知意来了两次都是在一楼的卧室里待着。这会他上了二楼，见楼梯左手边的房间门是开着的，想应该是这里。

李知意走进去，才发现里面空间相当大，应该是好几个房间打通了，四周的墙上挂着一副又一副的画，无一例外全出自颜可卿笔下。

简林英此刻站在一副画前端详着，李知意走向他，听见对方说：?

“这幅是她刚怀你的时候画的。”

李知意顺着简林英的目光看过去，仔仔细细看着画上每一处，透过早已干涸多年的颜料，他仿佛嗅到了一丝颜可卿的气息。

他从未一次性见过这么多母亲的作品，李知意控制不住走过一副又一副的画，连呼吸都不忍大声。

“这么多年市场上怎么也寻不到你母亲的画，很多人说李立风走前一把火把它们全烧了。”

简林英仍站在最初那副画前，始终没有去看李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