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青往前走了几步,蛮子想挡,却看见他搁德叔面前蹲了下来,轻轻把那烟杆塞回德叔手里。
看到我回来,你不是该高兴吗?
我走了这麽多年,你应该很惦记我才是,怎麽一见面就打我?
莫文让倪青诡异的突变整得心里发毛,又不好当著倪青的面问洪章怎麽回事,心里此刻又特想知道,百爪挠心得坐立难安。
德叔压著火,不咸不淡笑了声,是麽?不知道当初是谁说一个人也能在外头闯出片天,死了都不会再回这破烂地方,怎麽?这才几年呢,就迫不及待赶回来斩草除根了?
倪青依然声色不动地回答他,我是闯出点名堂了,我当了将军,特意回来告诉你这好消息,你开心吗?
你对老六也是这麽说的吗?
倪青脸色微微一变,却仍是笑脸迎人,提他做什麽,我不想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扰了咱们团聚的气氛。
打小一块长大的兄弟叫无关紧要,我这把老骨头看来也是一样。
倪青突然止了笑意,一本正经拉起德叔的手。
这怎麽能一样呢?你别怕,我伤害谁都不会伤害你,你知道的,我怎麽会像对他那样对你呢,你怎麽老是忘记。
我可是您的儿子啊。
山中有匪-第六十章
莫文呆了。
这比任何消息都让他震惊。
原来倪青突如其来的转变不是装的,而在这一瞬间莫文觉著自个儿似乎能够理解所有的事情了。
德叔抽回了手,眼神冷而坚决。
我不记得有你这麽个儿子。
倪青的脸色褪去了适才的柔和,莫文几乎以为他随时都能把手一抬,掐著德叔的脖子。
啊,我都忘了,倪青咧嘴笑了声,满是自嘲,在你眼里洪章才是你儿子,对吗?
德叔的态度依然清清冷冷,直让倪青心头一窝怒火起。
我也不记得我说过这样的话。
你不需要说,你已经用你的行动清清楚楚告诉我了,我又不是傻子,怎麽会看不出来呢?
倪青凑近了,他看见眼前这个历经风霜的男人有著和自己一样的眼神,就连眼睛的轮廓都如出一辙。
这让他感到有更为浓烈的恨意从心底深处涌了出来,他不甘,怨怒,嫉妒,甚至绝望。
父子无法连心是他此生最大的遗憾。
你知道吗,当年所有人都站在他那边的时候,我以为你会是不一样的,我以为你不管什麽时候都会跟我站在一块。
德叔看著他不说话,捏著烟杆的手绷得死紧。
倪青的轻声细语在他耳中听来就像刀一样锋利。
小的时候你就跟我说,无论发生什麽事情,无论身在何处,你永远都在我身後,可你从来没告诉过我有一天你也会离开我,会把别人当成儿子捧在心尖,你若早告诉我,我怎麽会落到这般田地?
你知道当时的我有多生气吗?我到那天才明白原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你随便拉个人,都能顶了我这个儿子在你心里的位置。
所有人都放弃我的时候我都不曾伤过心,可是我唯一寄托的人也放弃我了。
我当时真恨不得杀了你。
够了。德叔冷不丁打断他,面色发寒,所以你是想说,这就是你这麽轰轰烈烈回来的原因?还是这就是你当年不顾兄弟情义在寨子里大开杀戒?你到现在都还在为自己找借口,把所有责任都推得一干二净。
我真对你失望,阿青。
倪青下意识拳头一握,渐露凶狠。
失望?适才洪章也是这麽说的,听起来到真像他俩才有血缘之亲,就连说的话都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我真想不明白,不过就是路边捡来的一条野狗罢了,他有什麽好,能让你这麽喜欢,甚至胜过你的儿子。
德叔无声一笑,低头擦火,点了烟草,吐出来的白烟一股脑喷在了倪青脸上。
我也奇怪呢,为什麽偏偏喜欢条野狗,不喜欢亲生的崽子,我还奇怪我怎麽有头比野狗还不如的儿子。
倪青的身子僵了僵,张口欲言,德叔没给他机会。
论功夫,他是跟著我徒弟老马学的,老马大把的事情要做,只能抽空了教,其他的全得他自个儿想破脑袋去琢磨,你呢?我手把手亲自教你,病了累了都没耽搁过,还送你去学堂跟人念书,他大字不识一个,是你从学堂回来之後教的他他才不至於连个名字都不懂写,都忘了?
我让你去学堂,你给我学了什麽回来?忘恩负义心狠手辣?我教你功夫你给了我什麽回报?你拿著刀指著寨里的弟兄!
你怎麽还能这麽理直气壮指责旁人不公?
我是你亲儿子,这些对我来说都是应该的,有什麽不妥?!倪青似是对这些毫不在意,出言相讥,能教他功夫,能让他认点字,这已经是天大的恩赐,换做他给其他人捡了,清苦人家没准连饭都喂他不饱,富贵人家又有几个会救路边的杂种?就算救回去了,那也是为奴为狗的日子,能有在咱们这舒坦?!
这话莫文听得不乐意了,下意识就想反驳他,结果洪章就跟把他有几根肠子数了个清楚,伸手捂了他嘴,眉头一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