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窗外还是好天气,阳光晒得正好,龙凌窗边都伸进了一根缀着绿芽的树枝。
但这也没什么值得留念的。
“还感觉不出来吗?”我问他,没等龙凌回复,直接把答案告诉他,“冷的、凉的,血凝固在那,流也不会流了。”
语调多少带着点无所谓,龙凌大概没想到我这么冷静,甚至可以拿自己开玩笑,他没说话,只是手上力道放得更轻,我都怀疑他有没有好好在摸我的骨头。
凤凰骨唉,能这么近摸它的人也没几个,如果不是要给竹君打成一把剑,在我死后大概会被他们装裱起来,挂在大厅供人围观。
一次收费一金,也不是很贵。
“你龙凌还会有什么害怕的东西么?”本想要缓解一下焦灼气氛,但好像失败了,所以我只好掩饰地稍微笑了一下,低头看着地,“害怕死人?不会吧你。”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后不会再碍着你的眼,你应该开心才是。”
龙凌好像又想要抽出手,这个姿势不容易发力,我只好把头贴在他腿上。龙凌腿很直很匀称,上面也都是肌肉,他好像是被采花贼进入闺房即将玷污名声的黄花姑娘,见我脸贴着他的腿,两条腿抖了抖,想要往后撤,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你身体亏空成这样,你究竟清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凤九,如果用龙血激发灵珠,你现在马上回凤族,说不定还能”
“那可不成。”因为把脸贴在龙凌腿上,所以发出的声音也是闷闷的,我接着说道,扮演一个执迷不悟不知悔改的罪人,“我还想着和亲亲竹君成亲去呢。”
“凤九!”龙凌用另一只手拉起我,想让我赶紧起身回凤族找活命的办法,“ 你现在最该做的,是想着怎么去续命,而不是在这里浪费时间。”
可我不愿,我知道自己活不了了,又何必再白费功夫。白发人送黑发人,真是世上最恶毒的诅咒。
我算不得什么好太子,都在给母后给别人造些麻烦事,所以最后这堆烂摊子铺的太大,没人能替我收拾。
这是我该得的教训,我不怨任何人。
我躲过龙凌想要拉我起来的这只手,他的手被我躲去后,僵在半空久久才攥起。我干脆直接反手把他另一只手也扣上,往脊椎上按去。
这般姿势,倒像是我主动向龙凌投怀送抱一样。
颈椎的骨头应是连起来的一整根,即使弯着脖子,从皮肤表面也看不出颈椎骨的起伏凸起。但脊椎就不同了,跨度极长,从脖子到腰背,摸上去就是由一个个骨头拼接形成的。
“别怕,好好摸,帮我完整抽出来。”
我好声好气同他说话,声音不响,但龙凌就在我旁边,以他的听觉,声音再小也能听个一清二楚。
“你不是最怕疼了?”见我不说话,他也不问了,让我把着他的手静静往下摸。可却突然开口又问我:“凤九,你当真是不想活了?”
我觉得今天他们每个人口中屁话真多,不是我们以后好好相处,前尘往事不再计较,就是问你还想不想活,留不留恋这个世间。
他妈的,专会往人肺管子上戳。
我看到龙凌衣衫下摆被我蹭出一大块的灰,形状像团成一团的黑色小狗,直接乐出了声:“那可不活够,早就活够够的。这条贱命换来和竹君洞房花烛的机会,值!”
我喊的很响,喉腔共鸣发出嗡嗡声。我不能表现出一丝后悔,所以我必须要笑,还要笑的大声,盖过龙凌先前的声音。
龙凌被我哽的不再说话,过了许久才继续道,“凤九,我可以帮你。”
“不不不,我她妈现在开心的不得了,啥也不需要。”
“凤九!”
我充耳不闻龙凌的怒喝,嬉皮笑脸说道:“要知道我可是瞒着竹君他们,只把这秘密告诉你一人。”
“那条臭蛇那朵妖花,哪有龙爷您来的威风。”
“若是瞒过我,是不是这次连我也一起骗。”龙凌说的话像冰碴子一样掉在我身上,他用手捏着我的后颈皮,而后嗤笑道,“你不过是怕我坏了你的事,才特意找我。”
“凤九,你若不稀罕自己这条命,也别指望我放办法救你。”
我巴不得龙凌说这句话,猛地点头,点完后抬头看他:“龙凌,龙爷!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可别辜负我的信任。”
“放心,我可不是你。”龙凌从上而下俯视着我,但在他手指往下压在肩胛中间时,我还是听见他一字一顿道:“凤九,你难道是真的不知?我们这些人中,只有你与竹君有了肌肤之亲。”
“只有你上了竹君的床。”
他叹了一声,像是为我,又像是为竹君,为我的一腔痴缠做出评价:“你现在这般作践自己,根本不值得。”
“你是要感动竹君,还是要感动自己?凤九。”
龙凌用一种审视的眼神盯着我,像是能看到皮肉下掩藏的魂灵,我怕他真的看出来什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重新把头贴在他腿间,含含糊糊道:“麻烦龙爷抽的时候优雅点,不要血糊拉碴,连骨头带着肉拉出来。”
...
疼、好疼,怎么会这么疼?
手指恨不得掐进对方肉里,却不是因为脊椎从体内剥离的疼痛。整个人痉挛般抖着,无力倒在龙凌身上,任由他抽出我的凤凰骨。
耳边的皮肉撕扯声也听过许多回,比起死来,倒也没特别恐怖。
只是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回会这样,特别的疼,疼到我快受不了了。
整个人缩在龙凌怀里,语调颤抖还带着哽咽。我不想这么丢脸,在情敌面前眼泪鼻涕都哭出来,因此尽力把求饶声都吞回肚子里,实在不能忍耐时,才松开嘴唇发出一两声闷哼。
我咬着唇对自己说,没关系的,凤九,很快就能结束了,很快就不会痛了。
没有什么是不能被习惯的。痛多了就习惯了,当疼痛持续绵延,没人不能伴着这股痛意活一辈子。
也没有什么事不可代替的。
凡事都要习惯。当时你是多潇洒多漂亮的一头凤凰哎,又凶又飒,从从容容握着竹君的手把凤凰心绞成一摊烂泥,又捏碎喂给旁边像死狗一样躺在床上,进气少出气多的龙凌。
凤九、不疼,很快就不疼了。
有人像母后一样拍着我的背,笨拙哄着我,他哼着我从前听过的凤族歌曲,凑到我耳边对我说:“不疼、不疼了马上就好,再忍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