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过分靠近的冒犯距离中,乌泽身体也放松极了,像疲倦跋涉的旅人重归故乡,像跌落巢穴的幼鸟安稳归巢,他躺在柔软舒适的被褥中,还想继续睡下去。

不如就这样闭上眼,永永远远睡下去,做一场不会中断的美梦。

“宝贝醒醒,乌泽,别睡。”

如埋藏多年的醇香酒酿,在启封瞬间满屋飘散开浓郁酒香,带有不加掩饰的浓烈爱意。桀骜意的声线,被男人刻意放得低沉沙哑。

从对方吐息中,乌泽感知到一股轻风拂过耳垂,淡然又缱绻。

微风飘过即散,让他眷恋无比。

是谁?

乌泽猜不到对方身份,在心底匹配认识的男性,执着于自己找到答案。他本不应如此幼稚,分明只要睁开眼,看清对方样貌,一切困扰他的疑问就会迎刃而解。

你究竟是谁?

“求你快醒,你答应过我的,今天我们还要一起去很多地方”

即使被呼唤的人没有反应,他还是一遍遍耐心喊着、叫着,最后连声音都变得破碎。垂落的碎发,扫到乌泽的鼻梁,酥酥麻麻,带着轻微痒意。

唉,别哭别哭啊

乌泽手指轻微弹动,不是想要揉搓鼻尖,而是想向对方证明,他确实已经被他唤醒。心底突然蔓延的巨大惶恐,催促乌泽赶紧醒来。

是了要睁开眼,要赶紧醒来,只有这样,对方才不会伤心难过,才不会为他暗自垂泪。

沉浸在睡梦中的青年,睫羽微颤着分开,他从无边黑暗中,看到一团模糊人影。先是朦胧的,而后视线变得愈发清晰,他看到一张眉眼高挑,五官俊逸的脸。

他们互相凝视,他的眼里只有他,对方的醉人眼眸里,也只有属于他的倒影涟漪。

躺在床上的睡美人微抬起头,有些疑惑彼此的姿势,“白御?”

乌泽鼻子还有些痒,在说话时可爱皱了皱。

“还以为你睡到昏迷,怎么叫就都叫不醒,差点吓死我。”对方没睡醒的迷糊模样,让白御松了口气,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在撤离之余顺手掐了掐恋人脸颊一侧的软肉,作为报复“都让你别那么忙工作,你还不听,身体累到了吧?”

“很痛。”白皙脸上被掐出一道指印,乌泽口齿不清小声反驳,“只是昨天突然发通知,我又没有天天加班到很晚。”

他慢吞吞从床上爬起,被子滑落到腰部,勾出一截诱人曲线。没睡醒的乌泽,起床时有些小孩脾气,不是伸手去够放在床尾的衣服,而是用脚趾去夹。

雪白如玉的脚趾,像幼嫩花苞从薄被末端伸出,怯怯探头。乌泽脚踝也是白的,脚背绷直,在碰到衣服布料后,两粒玉珠分开又合拢,将衣领夹在中央。

作为乌泽最狂热又虔诚的信徒,白御却大逆不道以下犯上,抓住缪斯的纤细脚踝,在对方肌肤上烙印密密麻麻的紫红吻痕。

一吻叠一吻,旧的未消,新的附上,是爱,是占有,是凭证,充满色欲,张狂显示恋人归属。

也是从前。

白御干咳一声,掩饰身上有些躁动的反应,他拧开房间门把,“那你快点起来,说好要帮我过生日,可不要说话不算话。”

乌泽这才想起,今天是白御生日。

...

白御不喜生日,不过生日,对此甚至有些厌烦。

那个懵懂无知,没有死心的少年,省吃俭用买下橱窗角落最廉价便宜的奶油蛋糕,在生日那天,插上蛋糕店赠送的生日蜡烛,合掌许愿,希望能得到父母的陪伴与祝福。

偌大房子只留有他一人,植物奶油尝起来甜到发腻,又在口腔腻到发涩,粘在喉口,实在不好吃。

被切出三角缺口的蛋糕,被少年放入冰箱,他有些期待地踮脚关上冰箱门,关上打开就会发现的这份惊喜。

他坐在寂静的屋里等,站在窗口眺望着等,不时扭头看向客厅滴答摆动的钟表。

冰箱储存的冷气,吹得他浑身发冷。他只等到固态奶油粘腻发软,等到象征食物变质的幽绿霉菌。

生日当天没有收获祝福,生日之后也没有得到期待,不能食用的蛋糕被扔到垃圾桶,扔到属于它该待的正确地方。

或许他们曾期待过他的降临,像书本描写的一样,父亲趴在母亲的圆滚腹部,侧耳聆听;母亲面带慈爱抚摸肚皮,感知未出世孩子的所有举动。

或许还没出生前,他被父母注入过满满当当的期许,重视导致失望,等他出生后,他们把给予的期许吝啬收回。

不是所有人的生日愿望都能被实现,或许他的父母,还会在这天咒骂他天生的畸形身体,咒骂这名导致家庭矛盾的罪魁祸首。

白御回忆不起当时的心情,他只能想起自己勉强吞咽咀嚼时,那过分粘稠甜腻的口感,以及食物腐烂变质的恶臭。

所谓出生日,对他而言,不过是个看似特殊,实则毫无意义的普通日子。

乌泽尊重爱人,可这次,似乎是对方主动想通,不仅拉着他去蛋糕店订了一个生日蛋糕,还兴致勃勃规划很多行程。

这一天将会过得无比充实,白御勇敢走出过去,面向现在与未来。

...

奇怪。

乌泽停下穿衣动作,迷茫看向前方,白御没和他说过这些过去,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脑子似乎蒙上很厚一层灰,把有关白御的记忆死死锁在箱子最里层。只有真实看到对方,才能从箱子缝隙里挤出一个脆弱的回忆泡泡。

腾空而起的泡沫,噼啪炸开,什么都没留下。

眼前浮现斑斓光晕,揉杂成绚丽夺目的光环,乌泽好像是听某个人讲过许多关于白御的事可听谁说的,他怎么想不起来了?

是谁,到底是谁呢?

大脑皮层传来的尖锐疼痛,阻止他深入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