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1 / 1)

“阿回。”

?[190]咬春(上)

柳上烟归,池南雪尽。

眠了一冬的万物苏醒,春意渐浓,草长莺飞的春日正是文人雅士意兴大发的时候。

每岁暮春时,各地书铺都会陈列新作的诗画,不少墨客将自己所作笔墨放于铺中,以期得贵人赏识,或以文会友。

而今岁却有一幅画轰动大江南北,引得当世之人议论纷纷。

原因无他,只因为这幅画的题字落款为兰留秦知白,而作画之人却是她那位名义上的夫君又或者该说是妻子,楚家二小姐楚流景。

此画一出,吹毛求疵者有之,口诛笔伐者亦屡见不鲜。

不少人借着评判字画的由头趁机大肆批判起了秦、楚二人,长篇大论的言辞中满是违背纲常与痛心疾首云云,颇有替楚大娘子与秦家出面整饬家风的气势。

然而如此言论还未广传开来,便很快被万千文人的辞赋驳倒。

天下名士,八分尽出楚家。论起唇枪舌剑,谁人能说得过这帮日日与笔杆子打交道的文人?何况早在五十年前便有玉面青衣与楚大娘子于鹤烟谷成婚的传闻。

本该在青冥楼为了楼中事务忙得脚不沾地的左使张月鹿更是于短短半月内提笔写了一卷新书,书中内容便是药王谷神医与子夜楼楼主的秘闻。

此书一经发售,不出几日便遭世人抢购一空,其风靡程度转眼便超过了山风大家的新作。

茶楼酒肆中处处都是张月鹿新书改编而成的话本子,楚家宅院外亦不乏挤满了想要一睹司危楼主真容的百姓。

更有摊贩察觉商机,做了许多与子夜楼门人所戴面具形貌相似的脸谱,于是街头巷尾不时可见小儿扮作子夜楼楼主模样,惹得先前口诛笔伐之人大叹“乾元危矣”,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捶胸顿足地淹没在了万千人潮里。

世外的纷纷扰扰未曾搅扰云游之人的雅兴。

往云梦泽的途中,楚流景手握张月鹿寄来的新书,颇为津津有味地读过了书中内容,那双如狐般的眸子便勾出了一点笑。

“张左使笔下文辞确是流丽而引人入胜,只是到底多经修饰润色,书中所写与实情难免有几分出入。”

她眼下正看到图南聚义一节。

书中将她写成了为揭开当年真相而忍辱负重、不惜为天下人所误解的正义之士,与她朝夕相处的妻子发现她竟就是子夜楼楼主,二人一时陷入僵局,书中剧情也在此时进入了波谲云诡的转折。

身为名门正派首徒,灵素神医自不该与魔教之人同流合污,正与邪的立场于此时显得尤为深重。

好一番爱恨纠缠的跌宕起伏后,她为了护秦知白而身受重伤,可带着各派弟子前来伐魔的神医却瞧来没有一丝动容之色,命若悬丝的子夜楼楼主持剑跪倒血泊中,望着漠然不动的心爱之人,出口的话语声透了一丝凄惶欲绝的颤抖。

“你对我……究竟可曾有过半点真心?”

楚流景读到这里,挑了眸光看向身旁人,手中把玩的玉笛一转,笛头轻点上秦知白心口,语调便带了几分调笑意味。

“有么?”

秦知白捉过她的手,睇去的目光流露了些许嗔怪。

“胡闹。”

楚流景便笑盈盈地依着握在腕上的手顺势倒入了心上人怀中,低垂了视线接着往后看去,如同看他人故事般颇有兴味。

“张左使新书卖得这般好,看来我该去找她要卖书所得的五分利才是。”

话音方落,车外传来一声哀叹,驾车的罗睺满脸苦大仇深,以往从不离身的面具早摘了下来,恹恹道:“楼主倒是开心了,属下几人办事可比以往麻烦了许多。”

自从张月鹿的新书一炮而红,子夜楼之人出门办事便再也不敢戴楼中面具。

上回她替楚流景前往苗寨送信,出门还未走几步,便被一群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不少年轻侠士将她误认作了自家楼主,围着她同她要亲笔题字,她解释了半天也无人相信,只得胡乱签了楼主的名姓方匆忙逃了开来。

楚流景听她诉苦,眉梢微微挑了挑,抬眼瞧见上方瞥来的眼神,当即有些无辜地笑了笑,合上了书道:“既然如此,那便派你去找张月鹿要新书的分利,若要回来了,其中六成作为楼中公用,剩下四成便留于你与计都几人分罢。”

听得竟有意外之财入账,罗睺眼睛霎时一亮,当下再没了抱怨的心思,手中马缰一打。

“楼主英明!”

骏马嘶鸣一声,一时跑得更快了些,嘈嘈的马车辗过满地春光,说笑的话语声便与春风一同飘散,一路朝云梦泽而去。

在天光半晚时,几人终于到了云梦泽畔。

楚流景令罗睺留在附近的村子,自己带着玄豹与秦知白一道,向村中人借了条小舟,便乘舟渡水驶向了内泽。

雾尽风暖,如今正是云梦泽景致最美的时候。

空中云霞铺满湖面,将所见之处尽都染成了水天一色的霞光,小舟于水上晃出一点涟漪,偶有好奇的鱼影追逐着波纹靠近船尾,相携而来的二人乘舟渡入这片画中,便似步入仙境,飘摇的云水依稀仍是旧年模样。

临近岸边,霏霏有些畏水,两只前爪死死扒在船沿,说什么都不愿松手。

楚流景无奈地摇头,俯身一把抱过了它,直至将它放上岸,方才还缩着尾巴的猛兽才终于又恢复了生龙活虎的模样。

“明明该是山林野兽,整日养在身边好吃好喝地惯着,都快成看家犬了。”她叹道。

一声鸣叫响起,湖面上掀起了一片水花,几道水雾随之自湖中喷出,精准地射中了岸旁奔跑的玄豹。

脾气向来不大好的猛兽当即怒吼一声,转身便要让胆敢偷袭自己的东西吃点苦头,而迈出的步子一时未能收住,脚下已然是晃动的水波。

“噗通”

霏霏一头栽入了湖中,手忙脚乱地游回岸边,俨然已成了一只落汤豹。

又有一片水雾迎面喷来,江豚灵活地浮上水面,尾鳍一甩,嘲笑般向岸上发出了几声鸣叫。

恼羞成怒的吼叫与水花交织成一片,久无人到访的云水间恍惚又有了些许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