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依依握着刀,目光如炬地盯着紧追不舍的群狼,腥臊的气息于身后逼近,她一刀砍落斜后方扑来的狼,望着刀上沾染的血光。
“寻常狼群至多不过十几匹,眼下竟有数十之多,追来的狼似乎并非出自同一族群,难道它们昨夜一同围猎时受了重创?”
狼群极少向有攻击性的群居猎物主动进攻,为保有生存力量,在受伤后更不会紧追不放,除非族群中首领被猎物所伤,为向伤人者复仇,它们方才会不死不休地缠上伤了头狼的罪魁祸首。
血光四溅的腥风卷着咆哮声于身侧刮过,游也本就畏惧猛兽,此刻更是白了面色藏在众人当中。
又一头狼在她不远处被一箭射落,她攥紧了马缰,瞥见狼身上多处血口,蓦然道:“这些狼身上有咬痕,瞧来应当是虎豹所为,莫非昨夜与它们相斗的是神女所养灵兽?”
迦莲山素有神女传说,这些年来入山之人偶尔能在山中见到形如虎豹的白色猛兽,山中迷失之人时常醒后便会发现自己被送回了山下,唯有一人声称昏迷前见到了白衣白发的神女与灵兽同处一处,自此迦莲山便又被称作天山,为漠北百姓心中神女眷顾之处。
奔驰的马匹被狼群驱赶着往前疾行,柳依依顾不上思索游也所说的灵兽,望着前方目之所及的寂静河谷,面色霎时一变。
“不好,它们在赶我们入河谷!”
眼见河谷近在眼前,十八骑当即加剧了攻击,意图朝两侧突围出去,而几只狼却在此时踩着同伴的尸骨趁乱钻入阵中,虎视眈眈地猛扑向了被护在当中的单薄身影。
“呃……”
一声闷哼与嘶鸣声同时响起,楚流景腰间剑方才出鞘,近旁人却已然纵马挡上了她身侧。
“游也!”柳依依惊急地高喊一声。
数枚箭矢转瞬即至,射中了钻入阵中的几匹猛兽。
游也面色惨白,手臂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尖锐的利齿咬穿臂骨,带出模糊血肉,身下马受痛惊慌,再不受控制地冲出阵型,朝河谷中疯狂奔去。
马蹄踏上河谷,震动的声响带起簌簌落雪。
一声破碎声传来,半空忽而掀起滚滚尘烟,铺天盖地的粉雪似一场尘霾般自上空轰然砸下。
游也闭上了眼,正欲垂下手松开马缰,而一道身影却轻身而至,拽过她的手,将她猛地抛了出去,恍惚的目光只来得及望去一眼,玄色的鹤氅便转瞬被大雪全然覆盖。
“病秧子!”
惶然的叫喊响彻天际。
无人察觉之处,一道身影于雪中轻身飞去,伸出的手拥过了将被霜雪掩埋的身躯,大雪倾落,天地间只剩了一片苍茫皓白。
?[167]别走
万籁俱寂,四周阒无人声。
楚流景于一片寂然昏沉中醒来,耳旁是一成不变的混沌虚无。
没有风,没有光,没有任何可供辨认的响动,仿佛落入了时间的夹缝,唯独一点温暖环于她身侧,将她拉出了眼前不知死生的溟濛。
眼睫轻动了动,她缓慢抬起首,泛白的唇微微张开,喉间溢出一道微弱沙哑的轻唤声。
“柳依依……”
揽着她的身子微不可察地一顿,一只水囊递到她嘴边,仍带着些许余温的清水随托过她颈后的手慢慢喂入唇齿。
楚流景饮下了水,朦胧的意识也逐渐清醒几分。
“你不是柳依依?”
身后人应当是名女子,环过她颈后的手如薄冰般透着些许寒凉,周身萦绕着浓郁的药草气味,所穿衣装并不厚重,唯一一袭裘氅被解下盖在了她的身上。
片晌沉寂,抱着她的女子未曾开口应答,伸出了手轻轻握过她的腕,指尖落于掌心,微凉的触感隔着手衣一笔一划写下了一句话。
“我是附近的采药人,入山采药时见你被压在雪下,便将你带来了附近的一处洞穴。”
细微的痒意轻划过肌肤,如此似曾相识的举动,叫楚流景恍神一瞬。
“……你口不能言?”
“是。”女子写下,“我生来失语,无法与人交谈。”
楚流景收拢了手,撑着身子自她怀中坐了起来,身上的落雪似已被清理过,再不似昏迷前那般寒冽刺骨,她拿起裘氅递还给身后人,弓着身子咳了几声,便轻声开了口。
“多谢姑娘相救,如此救命之恩理应舍身图报,只是与我一同前来的友人大约仍在原处寻我,如今我须得前去与她们汇合,待此行事了,我定会前来还报姑娘恩情。”
仍无回应,耳旁只有山洞中回荡的渺渺余音。
过了片刻,女子再度握过了她的手,纤长的指骨被一一展开,于手心又落下如同细雨一般的微凉痕迹。
“先前积雪崩塌,整片河谷皆已被落雪堵死,你若要寻她们,只能绕过这片山麓,而最近一处山谷在百余里外,徒步而行大约需要五日。”
“五日?”
楚流景怔然原地,胸口气息忽而一紧,喉间溢出些许甜腥气,叫她唇色愈白,又弓着身子剧烈地咳嗽起来。
……她的时间不多了。
柳依依她们应当无事,在见到她被雪掩埋后,定会留在原处寻她下落。
如今既已到了山下,不如便由她一人前行,终归是她自身之事,能叫她们免受牵连也总该觉得几分庆幸。
许是因着受了寒,楚流景咳得愈发厉害,嗓子似被断弦磨过般细密地泛着痒,掩在嘴前的掌心也俨然染上了些许湿漉的血气。
一只手探上她腕间,似想要为她诊脉,而指尖方触及腕脉却又松了开,沉默少顷,最终只将一粒药放至她手中。
“我随身带了药,你服一粒。”
楚流景顿了一会儿,握着手中药丸,轻轻喘息着合拢了掌心。
“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