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塞大多驿馆皆建有密道,为的是战时若有紧急军情可避免打草惊蛇,直接上报馆内驿丞。
她走入密道内,眼前是一片漆黑,些微光亮于身后入口洒入,照亮了尘封多年的杂物,一道身影便躺在溟濛晦暗之间,仿佛与此同眠的衰朽旧物。
“阿锦!阿锦?”
她快步上前,揽过了倒在地上的人。
楚流景轻动了动,却未曾抬起首,依着到来的身子倚入秦知白怀中,带着笑意的话语声微不可察地发了颤。
“卿娘这般快便来了……看来果真十分爱我。”
手下触及的肌肤滚烫,耳旁洒落的气息亦凝滞不稳,秦知白蹙起眉,抬手握过她的腕,指尖探得的脉象俨然薄疾欲竭,叫她面上神色愈发凝重。
“你中毒了?”
一声震响传来,密道的入口忽而毫无征兆地关了上,楚流景抬眼一扫,指尖微微收紧,低首拥过身前人身躯,落下的话语声透了几分令人垂怜的孱弱。
“车夫发觉了我的身份,趁我睡下后潜入我房中,逼迫我服下毒,把我带至了此处……若非卿娘来得及时,恐怕他已将我了结,如今只是中了些小毒,已是万幸之至。”
一时沉寂。
秦知白缄默未语,搭在她腕上的手却慢慢松了开来,抬指轻轻擦过她唇边,指腹便沾染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浅淡气味。
“尝情草……”
尝情草为北地道旁多见的毒草,常人服之会叫心跳加快,有衰竭之危,唯有有情人血液可解,因此又被称作试情草,常见于边地异族成婚之时。
“这便是你想要的么?”
她忽而道。
楚流景停顿片刻,未曾言语,而近在咫尺的话音却再度响起,似凝了一层薄霜,一字一句回荡于黑暗之中。
“为我下药,协同车夫,服下尝情草,不惜以自身性命试险……这便是你想要的结果?”秦知白问。
她素来浅眠,从不可能睡得那样沉,一路颠簸不止,她却一直未曾惊醒,便只可能是身旁人为了改道而行,在随身香囊中下入了不觉眠。
车夫目不识丁,又非江湖人,身上不会随身携带毒药,亦不可能识得尝情草,她令玄豹守于客房内,便是为了提防意外发生,而直至楚流景消失,玄豹都未发出任何警示,便说明自始至终未曾有外人进入过客房,一切不过是她自行为之。
低敛的眼睫一动未动,微垂的眉目隐隐透了一丝清冷。
长久静默,楚流景笑了起来,脊背轻轻颤抖着,白发遮掩下的唇勾出了略嫌苍白的弧度。
“卿娘果真聪慧。”
她温声说着,丝毫未曾否认。
“是,一切都是我所为。毒是我自己服的,车夫是依我所言行事,我所作所为皆为了试探你心意,你如今既已察觉,自可以弃我而去……”
话未说完,一只手勾过了她衣襟,泛凉的指尖捏过她下颌,冷香靠近,透着腥甜气息的唇便吻上了她唇边。
楚流景怔在原地,任凭身前人禁锢住她周身,赤色的双眸茫然地望入远处黑暗,柔软的舌尖便抵开她唇齿,将一缕鲜血送入了她口中。
喉间无意识轻咽,挑起下颌的二指慢慢松了开,秦知白低垂了眸,未再多看她一眼,泛白的唇上仍沾染着微薄血色,话语声不见半点波澜。
“如此,可满意了?”
眼睫轻点,楚流景沉默着未曾应答,覆近前来的身影仍未退开,与她拥于一处,而咫尺相对的缄默却将所有爱意封存,仿佛分隔海角天涯。
纷乱的脚步声响起,一缕火光于合拢的门后隐约透出。
“表姐,我来救你了!”
激昂的话语声落下,一杆长枪霎时击破入口,令明灿的灯火流泻而入,顷刻点亮了所有黑暗。
“子夜楼魔头,还不快快束手……啊,啊?”
陆鸣手持续昼枪立于来路,望着亲密相依的一双身影,本欲出口的话登时咽了回去,瞠目结舌了好半晌,最终只一抬手,挥退了后方跟来的下属。
秦知白闭了闭眼,起身离开了遍布尘灰的密道,清瘦的身躯步入火光中,与陆鸣擦身而过,淡淡地落下了一句话。
“她中了毒,将她带回房内,其余之事容后再与你细说。”
“……喔。”
陆鸣一声应下,乖乖地依她话语照做,扶着留在黑暗中的人回了客房,再返回楼下,便见得手下人压着一名男子进了大堂。
“大人,属下在东跨院抓获一人,此人藏于干草堆中,行事鬼鬼祟祟,恐怕与子夜楼脱不开干系,您看如何处置?”
男子满面仓皇,连声大喊冤枉,陆鸣神色古怪地望了楼上一眼,低咳一声,摆了摆手。
“消息有误,此处并无司危踪迹,你们几人随我一路追赶辛苦了,回云中后每人赏一锭银子,现下无事了,都下去吧。”
一众下属一愣,虽不明所以,但总归得了奖赏,与自家长官一通拜谢,便齐齐转身出了大堂。
见着几名官差离去,车夫咽了咽喉头,转首望向秦知白,乞求道:“苏公子,我……我已按夫人的要求往城中去买了药,这些官兵不是我带来的,求求了……求您把解药给我吧。”
本欲与陆鸣交谈的人一顿,霎时回眸看向了他。
“你说什么?”
车夫自随身背的行囊中拿出一副药,“夫人说她身子不适,令我改道北戈,让我去城中药坊买了些药,如今我已将药买来了,您看……”
“阿锦……”
秦知白眸光凝定,面色渐渐泛了白,转身匆促返回客房,便见方才还举止自若的人已不省人事,榻旁俨然有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迹。
“阿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