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匿伏于对侧山崖上的一道黑影骤然跃起,宛如星流霆击,杀气腾腾地朝他猛扑了过来。
须弥僧神色一变,眼角余光瞥见高处扑来的暗影,就地一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抓来的利爪,而身上的僧袍却已然被撕开了一道裂口。
通体漆黑的玄豹出现于山洞之中,身上毛发染了一层湿漉漉的雨水,背部还沾着几片落叶,显然已在深山中藏匿许久。
它冷睨了滚落在地的男子一眼,转首便要朝楚流景靠近,却有一道冷光猛然自它身后刺去。
“找死!”
“霏霏!”楚流景高声提醒。
玄豹轻身一跃,踩过近旁山石,迅捷地避开了后方袭来的身影,回身朝来人咬去。
须弥僧变招上前,手中降魔杵直取它胸腹,一招一式透着十足的力道,俨然已露了杀意。
先前在图南城中他便曾被这畜牲穷追不舍,如今又险些吃了暗亏,此时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头,一时难免杀心大起。
玄豹矫捷迅猛,本就是山林猛兽,于此山崖间更是灵敏非常,几番周旋下来,须弥僧未曾讨得多少好处,先前受的伤更隐隐有加重之意。
他眸光一厉,转身朝楚流景刺去,见玄豹低吼着跃来欲要护主,闪着冷光的降魔杵蓦然调转方向,眼看便要扎入玄豹眼中。
“噌”
一道剑光闪过,铮然截下了杀意凌厉的降魔杵,苍衣持剑的身影挡在了二人之中。
楚流景一顿。
和殊?
?[126]报恩
凛然的剑锋宛如流星追月,挑过握着降魔杵的那只手,迫得须弥僧不得不抽身避让,朝后连连退了几步。
持剑之人再近,丁零声响,相对而立的两道身影转瞬间战于一处。
楚流景散去了将要凝聚的内力,望着不远处的苍青色身影,眸光微动,眼中露出了一抹若有所思神色。
既能这般快便寻到此处,又对秦家隐秘了如指掌,看来密室中出手相助与书房内投石指路的都是眼前人。
她未曾护在卿娘身旁却来了此处,莫非是秦家有变?
剑光一荡,精铜打制的降魔杵霎时被挑飞出去,当啷落在了远处山石间。
须弥僧手臂受了一剑,面色微变,在冷锐的剑锋再次递来时,身上僧袍一扬,剑尖刺入僧袍中,却落了个空,凌厉的剑气将一袭僧衣骤然裂成一地碎片,而裹于僧衣中的人却已然消失无踪。
望着眼前被碎成裂帛的僧袍,和殊未再追赶出去,收了剑转身行至楚流景身前,抬指一点,便将她穴道解了开,示意她随自己往外走。
“小姐中了家主的圈套,如今被关入了东院厢房中,家主似乎想要提前动手,城中各处已增添了不少守兵,你们必须今日离开兰留。”
楚流景也不曾多问,唤了玄豹走在她身旁,二人言行平静,丝毫看不出先前皆曾想置对方于死地。
“东院外守卫几何?”
“暗哨与鸩卫共合六人,皆是平日里护卫家主的一等侍从,以我一人之力至多只可同时缠住四人,但东院生变,不需半刻他处鸩卫便会立即赶到,届时便是插翅难逃,因此需得在半刻钟内将小姐带出东院。”
“除你之外可还有其他人手?”
“只我一人。”
楚流景思索片刻,微微抬了眸。
“我有办法调开其他守卫。”
和殊看向她,“如何?”
“一把火烧了蒹葭院。”
……
正房寝卧中,秦溯坐于梳妆台前,手里拿着一把有些老旧的青伞,身旁香炉燃着袅袅青烟,四周尽是挥之不去的馥郁异香。
青伞的伞柄温润微凉,边沿隐约透着些被灼烧过的痕迹,伞上绘了一树寒梅,略微泛黄的伞面似是被修补过,衔接处的绵纸瞧来新旧不一。
她慢慢将伞撑开,目光望入了伞上倒映出的浅淡花影,昏暗的光线在身前投出幽微轮廓,窗外微风拂过,丝丝缕缕的烟雾便仿佛又将她送回了二十年前的那场大雨。
人影幢幢,熙来攘往的人潮自身旁走过,一柄青伞隔绝开飘摇的风雨,将她从下坠的惊惶中伸手拉住。
“当心。”站在她身前的人微垂着眸,看向她的目光那般清净,“风急雨骤,姑娘早些回家罢。”
遮风挡雨的青伞交到了她手中,她望着转身离去的女子,未再怔然停步,而是撑着伞向登船的人追了上去。
“姑娘请留步。”她高声喊道,任凭周遭的人惊诧地看向她,目光中却只有蒹葭之中的那道身影,“敢问姑娘名姓?”
将欲登舟的人停下了脚步,回身讶然看着她,云峰白的衣裙被风吹得微微掀动,片刻,清越的话音隔着烟雨送入了她耳中。
“容与,云中苏容与。”
客舟载着离人远去,她们就此分别,而后又在他处重逢。
她生了一场病,但病得并不重,病好那日,兄长带她前去寺中敬香祛灾,川流不息的人潮于四周涌动,一道身影自她身旁擦肩而过时,她蓦然回过了首。
“容与?”
险些错过的人再度为她驻步,“是你?”
“我名秦溯。”她道,“溯游从之的溯。”
而后,她们相识相知。她无法随意出府,她便与她书信联络,寄来的信中画着山川湖海、长风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