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迅速拾起纸团,顺着季杭的手势举到脑门前打开,脸色突然就由疼痛和尴尬泛起的润红,转而变成煞白那是他和苏蕴各自的检讨,和院内通报批评的决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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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安寄远的声音彻底没了底气,“你别,别生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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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内调查既然出了结果,“可是”之后的半句话就没办法被忽略。
顾平生和瞿铭两个人商量了很久,纵观事件的影响以及深远意义,还是决定第一,不符合流程跨科室操作这件事,是两个低年资住院医的个人违规行为,与季杭没有直接关系,所以给季杭处分并不合理,更不能因此影响他的职业定位;第二吧,当事人站出来认个错,医院给一个处置决定,科室再研究一下如何开展规范化培训,这件事完全就可以扭转成一个年轻大夫经验不足,在临床技能提升的同时也应当理解患者及家属心理的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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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都为自己的公关能力拍案叫绝,立马找到事件当事人,安寄远和苏蕴完全同意这个决定。半小时就刷刷提笔写了检讨。
原本以为终于找到一个虽然稍许勉强但是尚且可以缩小影响息事宁人的法子,顾平生却没有想到,当他将这两份处理意见交到季杭手里时,他看也没看,随手就揉成了一团,以一个完美的抛物线,精准无误的空心投篮,扔进了两米开外的纸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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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平生一口老血滞在胸前,石化般地站在那儿足足有好几分钟没说出话来。倒是季杭看着他鼓着腮帮子憋着气,差点就要把脸上纵横的皱纹撑平了,寥寥搭在头皮上的发丝都要竖起来的样子有些不好意思,讨好般地转身抱起窗台边的一盆盆栽,“主任不是看上我这春兰好久了,我给您搬去您办公室,过两天,叫乔硕给您淘宝一个湿度计叉在土里边,保证不会像上次那样烂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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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杭还是心疼他的春兰的,所以捏着安寄远的手,力道又重了几分,哪怕露出来的耳垂和耳根,都已经红到好似被明火炙烤过了一般,捏在手里也能感受得到滚烫的热度,嘴里还是狠狠道,“我之前说过什么?”
“哥,你听我解释啊,”不知道哪儿来的胆子继续拱火,“我觉得这个方案挺好啊……”
“我说过什么?”季杭一阵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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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再管这件事,就……”安寄远被吓得心跳漏了好几拍,心输出量严重不足,额上冒着虚汗。踮起脚来想要缓解疼痛,又被攥得更紧了,声音里都透着难掩的痛楚,“就把耳朵扯下来。”
季杭终于松了手,安寄远顺着后作力往后退了两步才站稳,下意识用手背贴着左耳来缓解那火辣辣的灼痛,却在看见季杭眼里骤起的冰寒后,马上放下,垂手立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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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扯下来是不可能的了。”
季杭仔细打量着那红到能滴血的左耳,拎起人的胳膊直接拽他到了里间,利落地打开墙角的更衣柜,指着柜门上贴着的镜子,“自己拧,什么时候把另一只耳朵拧成跟这只一样颜色,你就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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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是不会写小远怎么揉/蔺自己耳朵的过程以及心理活动的了,请大家自行脑补……
(比如某人扇着一双通红的耳朵从里间蹭出来,“哥,够红了吗?”)
(比如招摇地顶着双红耳朵走在科室里,接收同事们疑惑的注目礼,还有大家发自内心的关心。)
治人确实不能单纯靠打。但是大家猜猜看,季杭这次没有揍小远一顿,他会不会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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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2)
周六的早场电影,对于连续一周每天都睡不到五小时的安寄远来说,实在不算是什么享受。昏暗的灯光和舒缓的音乐更是为人创造了绝佳的入睡环境,直到身边女孩随着剧情发展而哑然失笑,安寄远才赫然直起身子,一边揉压眼睛适应银幕灯光,一边拿出手机来撇了眼时间。
“都两个周没在医院之外的地方见面了,”苏蕴抱着没吃完的大桶爆米花走出观影厅,用肩膀蹭着身边人的胳膊,“就那么不情愿陪女朋友啊?”
安寄远随手搭上女孩的肩膀,相比在他哥面前斟词酌句后的认错服软,来得更加从善如流,真诚饱满,“是我不好。”
“哼,”苏蕴扭过脑袋,“每次都这么说,每次都也一点表示也没有。”
“那怎么办,”安寄远无奈笑道。可能是这几天的神经紧绷,竟然下意识拿出对付季杭那套来哄女朋友,“要不你打我一顿?”
苏蕰觉得好笑,“打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吗?”眼珠一转便抬头,“要不然,下午陪我逛街吧。”
安寄远有些为难地顿了下脚步,直到苏蕴走出两米远,才略带窘迫无奈地抿嘴道,“今天……真的不行,抱歉啊。”
自从季杭给他定了规矩,每周六雷打不动都是安寄远去交病历分析的日子。
为此昨天晚上准备到了两点多,试探性地发信息给季杭问能不能下午过来,没想到竟然立马得到了应允的回复,间隔几秒,又追了一条“睡觉去!”。
季杭强硬的语气和微蹙的眉宇,仿佛隔着屏幕,由这寥寥三个字转化成3D画面呈现在安寄远的眼前,吓得他赶紧把手里的烫手山芋扔到床头,一头扎在枕头里又将被子将脑袋蒙上。闭着眼深吸了两口阳光在棉布上残留的气味,回味半响,才在黑暗里缓缓牵开嘴角像个睡得香甜的小孩,入梦后嫣然吟笑。
苏蕴扭过头愣愣看了认真道歉的安寄远几秒,“噗嗤”一声露出整齐皓白的牙齿。浓密的上下睫毛突然眯成一条线,嘴角缀上灿烂的笑意。隔了几秒才故作严肃般的收起笑容,“这么没有诚意,还道歉呢!”
知道女朋友没真的生气,安寄远脸上的表情松了下来,可是清俊的眼底又不禁划过一抹黯淡和自责。苏蕰一直算是很懂事的女孩,医学院时期两人还能一同学习一起做实验写文章,等到轮转实习了,便真的很难有时间凑到一起。
更何况,就现在而言,安寄远扪心而自知,在季杭的打压和鼓励相交替的训诫主义之下,他那份想要让自己变得更加优秀强大的信念,那颗想要站到哥哥身边与之分享同一片天空的心,那股对于这份职业最原始最简洁却义无反顾的热枕,都是空前的炙烈坚定。
安寄远和苏蕴都是挑食的主,两人绕着商场上上下下兜了两圈,才终于走进了一家泰式餐厅。
简简单单的四五个菜,就着粒粒分明的椰浆饭,苏蕴噙着吸管吸走留存在椰壳底部的最后几滴椰汁,翻起眼帘向上看人,“我想吃椰肉。”
安寄远笑讽了一句,“胃口挺好啊。”却是立马放下刚送到嘴边的一块鸡肉,拿起盘边的不锈钢长柄勺,又伸手接了苏蕴笑着递过来的椰壳。
外科大夫干起这种需要巧劲的手工活都有着不一般的天赋,不一会就是满满一碗细滑白嫩的椰肉,大小类等,厚薄均匀,偶尔有沾染了一些木屑的椰肉,被安寄远轻巧地用刀具剔除。
苏蕴看着面前俊朗的少年专注的动作,好像要把脑袋伸到椰壳里去一探究竟似的,忍不住掩口匿笑,“有种在看你做手术的感觉,就差带一副头戴放大镜了。”
安寄远扬起下巴笑侃,“服务还不错?”
“简直巧夺天工!”一点都不吝啬的赞扬。
安寄远目光一矮,语气猝而染了几分黯然,“哪天手术全程不被骂,做完还被表扬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