屁股还没坐热。
“起来。”
季杭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
那双大眼睛向上看了看父亲的神情,有些恋恋不舍地站起了身子。
季杭旁边的椅子坐下,拽着小家伙的胳膊把他拉到跟前,语气还是极具耐心,“我有没有说过,吃饭前要帮着盛饭摆碗筷?”
那两只软呼呼小手放在身前搅动着衣服边儿,男孩儿点了点头。
季杭皱眉,“安淮,爸爸跟你说话,开口回答是基本的尊重。”
“说过。”委委屈屈的两个字,低着头压着声音。
季杭虽然并不怎么满意小孩的态度,但也不愿在吃饭的时候太凶着儿子,只是继续道,“那爸爸跟你说去关电视,你有听见吗?”
还是小小的,“听见了的。”
季杭点头,“以后我的话只说一遍,做不到,我会惩罚你,明白吗?”
小小的安淮被爸爸这句话吓得小眼珠子左右不停晃动,眨眼的频率也快了许多,扁扁嘴道,“爸爸。”
“暂时就这两件事,”季杭用手一指背后的白墙,“自己看着时间,站十分钟。到了就去拿碗筷过来吃饭。”
今天的饭桌氛围格外压抑,季杭不开口说话,席鹤偶尔开启话题,得到的也只是简短的回答,安淮很少见到这样的爸爸,显然是有些被吓到了,便只埋头顾着与自己碗里的饭菜做斗争。
吃过饭,季杭帮着席鹤收拾了桌子从厨房出来,就把儿子叫到了房间。
“把你今天做的功课拿出来。”季杭坐到书桌后的椅子上。
“我……还没做。”
小孩儿贴着桌子站,只是与父亲一米开外的距离,便觉得喘不过气来。
季杭在胸前环抱着双臂,足足看了他有一分钟,面色沉静不苟言笑的样子是真的吓到安淮了。
“我有没有说过,放假的时候,每天给你留的功课要在晚饭前做完?”
季杭确实说过,但是那大概也是有一年前了,而这一年之间,他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件事,安淮大多数时候都能自觉地趁早写完作业,这样玩的时候也舒心,但是难免有惰性战胜理智的时候,毕竟是六岁的男孩子,玩心不重反倒需要令人担心的年纪。季杭有时候就算知道了,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来没跟他计较过。
“安淮,”季杭的脸色又沉了沉,“回话。”
小孩儿硬着头皮开口,竟是染了哭腔,“说过”
他是真的怕死了。
爸爸从来都是好说话又随性的家长,记得当时幼儿园里大家轮流讲“我的爸爸”,大多数小朋友都说爸爸会打人,可是安淮就特别骄傲,说自己爸爸从来不打人,而且能像朋友似的同他勾肩搭背,打闹嬉戏。
可是今天的季杭有些不一样,明明也没有疾言厉色地凶他,但是小孩儿就是觉得喘不过气来,压得他胸口闷闷的,好想哇的一声哭出来。
但是,他知道,父亲最不喜欢他哭了。
“既然说过,没有做到,是不是你的错?”
心底不由慌张起来,两只小手又开始搅衣服的边角,小孩儿有些不甘心地解释,“我不是故意的,下午游泳回来太累了想跟妹妹玩一会就过了时间……”
季杭将他两只小手掰开,握着他的手腕贴到大腿两侧,拉的直直的,“我问,是不是你的错?”
“是,”被禁锢住双手却没能按耐下他的不安,小孩儿明显是被父亲的举动吓了一跳,“是错,是我错。”
“嗯,男孩子要勇于承认错误。”季杭先肯定地点点头,又问,“中午我不在家的时候,你还有没有犯错?”
“没有!”小孩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眼眶跟着就红了。
季杭松开了他的手,注视着安淮的眼神从容淡然,语气认真,“你仔细想想。我这么问了,肯定是有的。想好了叫我。”
说完,季杭变转身面对他的书桌,随手抽了一本他桌上的字帖来看,还没看两页,安淮就忍不住了。
“爸……”
季杭转过头来看他,“想到了?”
“嗯,”安淮小声呢喃着,“我没吃午饭。”
“为什么不吃?”
安淮把头埋得很低,“因为我觉得,妈妈做的面没有乔叔叔做的好吃。”
季杭把人拉得更近了一些,声音里充满了耐心,“你昨天画的游乐园的画,拿给妈妈看,妈妈有没有夸你?”
“有。”安淮有些疑惑为什么父亲突然提起这个。
“那如果妈妈说,她觉得别的小朋友画的更好,看都不看一眼,你会不会难过?”
安淮认真想了想,“会的。”
季杭还是拉着他的胳膊,“同样的道理,你说妈妈做的不好吃,一点都不碰,你想过妈妈的感受吗?安淮,我早都说过不准挑食了的吧,有些东西,生姜大蒜口味太重你现在不爱吃我不逼你,大家也都可以迁就你,但是妈妈就着你的口味煮的面不吃,就是你的不对了。我今天跟你说过道理了,下次再犯这种错,自己来请罚,明白吗?”
安淮的小脸煞白煞白的,扑闪着眼睛显然是没能完全消化父亲的话,却还是迫于拿强大的气场道,“我知道了。”
“嗯,”季杭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小脑袋,“一会跟妈妈去道歉,然后回来把功课做了。”
见父亲脸上挂了几分笑意的安淮心情微微松了松,点头答应了。
季杭一把把人拉过来让他靠着自己倚在膝盖上,手臂环着小孩的身子,“爸跟你讲过的事情,要记住。爸也不想凶你。”
小家伙忍了半天的委屈劲儿被季杭这柔声细语的一句话一下炸了出来,眼眶又红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