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杭脸色一沉,厉声训道,“安小少爷以这种方式闻名全院很光荣是不是?!现代通讯那么发达,被记录下来放到网上呢?前不久的新闻没有看吗,为什么大街上打架的人比比皆是,飞行员打架却能上热搜又直接被吊销执照?你这一架若是打得满城风雨,你告诉我,要怎么处理你?”
安寄远被凶的狠狠咬住牙,偏过脑袋,挤出几个不情不愿的字,“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我没有要逃避。通报处分,公开检讨,又不是没有过。”
“是。我是想处理你,把你扔到大街上狠狠揍一顿。可事实是,谁敢碰你一下?第一天进科室的打白挨了吗,一点小错就要院长医务处出面帮你开脱,忘记了?即便是我要给你处分,顾主任愿意吗,沈院长愿意吗,他们哪一个敢站出来,给安家小少爷扣上一纸处分的?”
季杭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处理你,就是带头跟安家作对;不处理你,依仗权势的罪名便坐实了。你告诉我,这种进退两难的情况下,让你的上级怎么办?”
小孩儿答不出,但他脑门发热,事到如今颇有几分破罐破摔的气势,“这一切本就是可以避免的!为什么师兄一开始不跟我说清楚?!为什么那么多年了,他却始终要瞒着家人?”
季杭收起方才语气里透露出的一丁点循循善诱,语气恢复严肃凛然,“隐瞒或坦诚,逃避或面对,怎么处理亲近关系,跟你有什么关系?那是他人的生活方式,你可以不支持不认同,但没有资格指摘批评。”
“有什么关系?!”安寄远不可思议地重复,沉积多时的小情绪,在这硝烟弥漫的氛围下,毫无遮拦地往外窜,“他是你最亲近最器重的学生,是什么事都可以同你共同分担的伙伴,是能够并肩站在你身边的得力助手!哥说有什么关系!!”
季杭沉声呵斥,“你是听不懂我说的话吗?!谁教你的,不先反思自己的问题,咬着别人的处事方式不放?打架就是有天大的理由,错就是错!在科室里,就给我摆正自己的身份,收起那些以为全世界都归你管的小少爷心态来!”
“安寄杭!你不许这么说我!”
狮子毛炸成团团簇簇,安寄远怒目圆睁地瞪向哥哥,“不就是因为我姓安吗?所以必须规规矩矩,懂得分寸进退,出头打架就是十恶不赦!我改不了,做不到,下一次碰到同样的事情,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制止,不管手段有多激烈。姓氏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可以改我也可以!从今天起”
季杭的声音过于冷沉,“你不想挨巴掌的话,就想清楚了再说话!”
安寄远深吸一口气,瞬间提高的氧含量,让他本就涨红的脸色,更添了几分怒意。
他从软垫上站了起来,毫无畏惧地直视季杭
他的眼底突然变得透亮透亮没有任何隐忍或委屈、卖乖或讨巧,仿佛昂首站在山峦之上,迎面吹来的劲风,将他所有城府都吹散了。
瞳孔里透着清澈见底的少年感,坦率而直观地谱写着所有情绪。
平静而沉着。
“户口簿在家里,身份证我带了。我一会打电话给分局的孙局长,如果没记错的话,改名的程序应该不算复杂。安寄杭,我二十三了,跑去火星都是成年人了,这点小事不劳您过问。派出所户籍处就在”
“啪!”
颜庭安从书房拿了电脑出来,在餐桌边敲击键盘,听到夺门而出的砰响声,才颇有几分意料之中地抬起头。
果然入目的是那气势未消,毛发竖立的小狮子。
四目相对,捕捉到孩子脸上鲜红的巴掌印,旋即,那满心满眼的倔强和委屈,便随着上下眼皮一张一合,没有遮拦地倾泻出来。
安寄远本想出门,可颜庭安那温软带笑的目光,就好像是两颗巨大的黑洞,毫不费力的,就将孩子的脚步吸引到了身边。
“吵架了?”颜庭安合起电脑,明知故问。
“庭安哥。”
安寄远的声音,轰隆着哭腔。
原本趴在颜庭安身边凳子上的阿司匹林,在看到安寄远走近后轻巧地跳落到地上,踏着软绵绵的肉爪子,在安寄远的脚边绕了两圈。
那毛茸而粗厚的大尾巴,就好像直接挠在了他心上,细密而柔软的触感。
再也憋不住了。
他终于哭了始终未曾落下的泪水,就在这三个字出口的瞬间,唰的决堤,簌簌滚落,清晰可闻的,滴落在光滑的地板上。
强忍哽咽,把一句话补全,“庭安哥,你们,你们心外,还缺人吗?”
颜庭安拽过孩子的胳膊,扬手就冲着他饱受摧残的pg上扇了一记。一点儿不重,却带着鲜有的责备,“成天这么乱说话,怪不得要挨你哥的巴掌。”
怪不得???你知道什么了?!!你知不知道他怎么骂我的?!!
高压锅里焖煮着的委屈,被颜庭安轻描淡写的话音和身后唤醒的钝疼,骤然引爆。接连不断的泪水,如瀑布般倾泻,啪嗒啪嗒地掉。
安寄远根本压不下那浓厚的哭腔,用力去甩仍旧被颜庭安攥着的手腕,“你怎么那么偏心!就知道向着他!我也不要理你了!”
近乎声带撕裂般的沙哑哭声,钻入耳道,颜庭安难免有些不忍。他是第一次看见二十三岁的大男孩,哭得如此声泪俱下,上气不接下气。
尊严和面子,像所剩无几的底气一样,抖搂着摔了出来。
眼皮不一会儿就肿了起来,勉强睁开的那条缝像一道难以愈合的伤,不断向外涌流着盐水。
“去哪儿?”手上的力道又箍紧几分,孩子才稍稍安分下来,“回自己房间去。”
安寄远拒绝地偏过脑袋,继续哭,哭得跟个蛮不讲理的孩子。
“饭都没怎么吃,大晚上你想跑哪里去。”颜庭安瞥见书房门边,倒影在地板上的一汪阴影,语气放缓下来,“小远,你就是再多道理,这门一出,可就一点理都不占了。”
这话微微有些受用。
莫名其妙被冠上离家出走罪名的阴影,尚且清晰,安寄远凭借释放委屈后,残存的几分理智,没有再犯倔要出门。
不过是,在颜庭安安慰说一会给他煮面时,义正词严地回头哼唧我,我不要他煮的。
哭得话都说不连贯。
颜庭安目送孩子上楼,才绕进书房,不出所料在门边就看到了那个纤长的身影,两手插着裤兜,斜靠在墙上。
看见他进门,也没有要站直的想法。
“你们两个都静一静,没事就早点回去,晚上天凉,你不是没开车吗。”
季杭勉强动了下嘴角,将后脑勺在墙面上滚了半个圈,眼睛啪嗒啪嗒闪,“师兄知道了。”
季杭的驾照被扣了。
那晚从医院去找离家出走的某小孩,三张超速单,两张实线变道,一张逆行,直接扣完全年的分,在季杭数十年无罚单无事故的驾龄史上,谱写了光辉的一笔不仅仅是驾照被停用,还被要求去参加为期七日的交通安全学习班,他季杭哪来的那个国际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