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什么,煮煮人肉罢了。”
霍琅似笑非笑睨着他,低沉有磁性的声音莫名让人觉得毛骨悚然,一股寒气直冲天灵盖:
“陛下有所不知,从前在军中的时候便以此法拷问外族奸细,把活人扔进锅里煮上个一天一夜,肉就脱骨了,陛下的骨头如此硬,怕是要煮上三天三夜呢。”
赵康闻言眼睛一翻,整个人软软倒地,竟是直接吓晕过去了。
卫鸿好不容易让人把锅抬进来,瞧见的就是这躺尸的一幕:“王爷,人晕过去了,还继续煮吗?”
霍琅连眼皮子都懒得掀,轻飘飘吐出了三个字:“扔进去。”
“王爷手下留情!”
无眉忽然连滚带爬跑了过来,他跪在霍琅脚边,苍老的脸颊因为绝望显得格外灰败,将昏迷过去的赵康护在了身后,低头艰难吐出一句话:
“那人在寝殿地宫之中,博古架上右三格的花瓶便是机关,陛下天生体弱,时日无多,还请摄政王手下留情,莫要为难于他!”
霍琅深深看了无眉一眼,既不答应,也不否认,一言不发起身离开了这里。
今日宫中兵变,太监宫女人心惶惶,蓝茵发现一群穿着银黑盔甲的队伍正朝这边走来,连忙合了殿门想跑去地宫给陆延报信,却不曾想博古架后方的石墙陡然翻转,对方披着一件薄衫从里面走了出来,手中还拿着一卷医书。
陆延在书桌后落座,将医书放在旁边,他见蓝茵面色不安,仿佛猜到了什么,从容问道:“外头是不是出事了?”
今日发生的事太多,多到蓝茵一时竟不该从何说起,往常灵活的指尖都显得笨拙起来,慌张比划着:
【霍滟一剑刺死临安郡王……】
外间脚步声渐近,隐隐还能听见鳞甲的碰撞声。
【摄政王带兵入宫,把持皇城……】
闹了这么一遭,天色渐沉,桌案上一片昏黄的夕阳光照,清早临的一篇诗赋还缺半阙未写,墨香氤氲。
【陛下与无眉公公身处乾元殿,至今未出,任何人不许出入……】
蓝茵比划的动作又快又急,乌黑发丝间的海棠流苏钗微微晃动,底下的珠子绕成了结。
【摄政王正携千机营侍卫往此处而来……】
“砰!”
寝殿门被人一脚踹开,蓝茵恰好比划完最后一句话:
【意欲谋反!】
霍琅,反了?
陆延虽然知道这一天会来,但不得不说快得有些超出想象,他眼见霍琅一脚踹开殿门,眉眼浸在光影中,看不清喜怒,对方漆黑的眼眸像一团无形的漩涡,随时要择人而噬。
陆延莫名笑了笑,他轻轻摆手,对蓝茵道:“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蓝茵担忧看了陆延一眼,咬唇退出殿外,却又被门口穿着银色盔甲的士兵给拦住,长剑相交,将出口挡了个严严实实。
陆延从椅子上起身,轻声道:“一个宫女罢了,让她出去吧。”
霍琅淡淡阖目,似是默许,门口的士兵这才放蓝茵离去,大殿门重新关上,挡住了最后一丝光亮,半盏烛火摇曳,无端生出一丝暧昧旖旎。
陆延今日没有穿龙袍,而是一身寻常的墨竹长衫,腰系玉带,道不尽的风流款款,只是龙涎香气长年累月的熏着,沾在身上挥之不去,走到霍琅面前的时候,闻得更清楚了。
他好像还是从前那个皇帝,却又不是……
“你都知道了?”
陆延垂眸看向霍琅,笑意浅浅,完美得挑不出一丝错处,他从前还是太子时便常以这样的笑面示人,让人窥不清情绪,盯久了像是一张虚假的面具。
他其实不喜欢笑,但这么多年习惯了,一时改不掉。
霍琅用力攥住陆延的手腕,眼尾泛着猩红,一字一句哑声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不告诉他……
一千三百六十二条人命,兼得满门被屠,还得给杀父仇人的儿子当替身。
如此屈辱的仇恨,陆延到底怎么做到忍了数十年?!
陆延如果告诉他,他当初就算粉身碎骨也要把先帝从龙椅上拉下来,让赵家满门陪葬!
霍琅想起公孙墨曾经告诉他的那桩汝州旧案,只觉一颗心脏浸在滚烫的油锅里,连呼吸都在作痛,从前陆延种种反常举止终于有了解释,眼前云雾散去,背后的真相残忍丑陋到令人心惊。
陆延以为霍琅在生气,他抬手抚过对方额头的青筋,低声道:“是我不好,瞒了你这么多年。”
他不知该如何启齿,那桩旧事被他封存在心底,只有午夜梦回的时候才会想起,天亮的时候从不回忆。
他每想一次,心底的恨就深一分,若是天天想,该如何在先帝的眼皮子底下存活?只怕那些滔天恨意就会将他淹没。
霍琅红着眼睛低吼:“我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是他不配?还是陆延从来就没把他放在心上?
陆延明明知道。
他知道,只要他一句话,哪怕先帝还活着,霍琅也会拼了命让他坐上那个位置。
可他不说,谁也不肯说。
霍琅知道陆延从前在利用自己,心底却仍抱着一丝侥幸,这里面会不会也有一点点真心?但直到今日才发现,对方在利用他下一盘大棋,从数年前就开始布局,只为了屠尽赵家的江山。
霍琅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但又没能笑出来,他喉结滚动,半晌才吐出一句话,数不尽的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