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1 / 1)

“人老?了,都会有这一遭的。”

帝君看起来颇为释然,他拍了拍陆延的肩膀,声音苍老?,听起来像在安排后?事:“等?今年的这场雪过去了,你就收拾东西回封地去吧,如今朝堂动荡不安,你离得越远越好,等?一切平息了之后?再入京。”

南浔王和?姑胥王为争皇位打的不可开交,他们之中无论哪一个当上皇帝,势必都会打压陆延,故而帝君迟迟没想好该立谁为太子。

陆延闻言皱了皱眉,担心的却不是夺位之事:“父皇,儿臣听闻赵玉嶂、柳阙丹、公孙无忧此三?人皆已登上皇位,他们昔年在仙灵为质,境遇凄凉,恐怀恨在心,万一私下联合攻打仙灵……”

他堪堪起了个话头,就被帝君抬手打住,沉声道:“仙灵兵强马壮,当初既然能胜他们,现在自然也?能胜,如果他们非要不知死活地撞过来,朕亦不会手软!”

陆延一时竟不知帝君是在逞强,还是真的如此自信,但怎么看都更像前者。面前这位君王好胜了一辈子,定然不甘心在这个时候服输。

陆延只好歇了心思?,转而提起另外一件事:“父皇,儿臣想从刑狱里放一个人出?来。”

帝君皱了皱眉:“谁?”

陆延缓缓吐出?三?个字:“商君年。”

他知道如果想让帝君松口,必须有个靠谱的理由,垂下眼眸恭敬道:“儿臣心想巫云并未换他归国?,商君年必然怀恨在心,此人也?算颇有才干,倘若能收为己用……”

帝君闻言闭目不语,短短沉思?的一段时间里,无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或许在迟疑要不要把一头斩断利爪的野兽放到?陆延身边,又或者在思?考陆延身边是否缺个真正有勇有谋的人。

诚如陆延所说,商君年此人若真能收为己用,绝对森*晚*整*理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助力。

“三?个月。”

帝君重新睁开了双眼,定定看向?陆延:“三?个月内,此人若不能被你收入麾下,必须重新关入刑狱,他虽恨巫云,却更恨仙灵,你千万不要小瞧此人,被鹰啄了眼睛。”

陆延闻言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淡淡的喜色来:“儿臣谢父皇恩典!”

大雪落满了宫道,莹白色的雪花衬着朱红色的墙壁,红与?白对比分明。这样冷的天,寒风直往脸上吹,好似要活生生割下一块肉来,陆延却偏偏披着外袍,在雪地里站了许久,仿佛在等?什么人

刑狱大门打开,外间透进去一缕天光,随即被吞噬殆尽。

负责看守刑狱的侍卫拖着一名气息奄奄的囚犯从里面走了出?来,那人好似刚刚经受过一场酷刑,肩头满是触目惊心的血痕,依稀还能看见两?个可怖的血洞,脖颈和?手腕因为常年累月戴着镣铐,磨出?了一圈血肉模糊的痕迹,过长的头发遮住了形销骨立的身形,那双眼睛就像一潭死水,黯淡空洞。

“砰!”

那名囚犯像垃圾一样被重重扔在了雪地里,他艰难动了动指尖,试图爬起,但最后?又无力跌了回去。

戴着鬼面盔甲的侍卫对陆延行了一礼,声音从面具后?方传来,沉闷且毫无感情:“回王爷,罪臣商君年带到?。”

刑狱由帝君亲自掌管,他养出?了一群冷漠的杀人机器来看守这个人间炼狱,陆延自然也?不会与?他们多说什么话,闻言微不可察点了点头,声音淡淡:“退下吧。”

他今天来没有带任何人,鹤公公他们也?只是在宫门外间等?候。侍卫离开后?,陆延就缓缓走到?商君年面前,一言不发解下身上的狐狸毛披风裹住对方,然后?将人从地上打横抱了起来。

四周路过的宫女太监见状惊得连路都不会走了,一个接一个撞在了柱子上。

陆延却视若无睹,抱着商君年缓缓步下了台阶,他好像抱着一个脆弱的玻璃器皿,稍稍碰一下都会碎得再也?拼凑不起来,故而走路慢了又慢。

商君年已经数不清自己在那间幽暗的地牢里关了多久,骤然看见天光,刺得连眼睛都睁不开。柔软的狐狸毛披风熏着檀香,却并不足以压下他身上浓烈的血腥味,反而交织成了一股令人不适的味道。

风雪袭来,冷风顺着衣领灌入,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冻到?失去痛觉。

凌乱的发丝遮住了商君年的面容,只露出?一双冰冷幽暗的眼眸,在不甚明亮的阳光下,他的身上散发着森森鬼气,仿佛要择人而噬。

然而数年的刑狱折磨已经让他变得形销骨立,连挣扎都做不到?,只能死死盯着陆延棱角分明的下巴,以此来辨认来者身份,最后?终于吐出?了一句沙哑破碎的话:

“你是……风陵王……”

陆延脚步不停,只是将他抱得更紧了些,声音低沉:“是。”

商君年的嗓子像是被沙砾磨过,虚弱得连说话都只能吐出?气音:“神耀二十三?年……我见过你……”

那时的商君年和?赵玉嶂都被关在风陵王府的地牢中,现如今质子归国?,只剩他一个了。

商君年闭了闭眼:“你将我带出?刑狱,想做什么……”

他神色麻木,看起来并不在意答案是什么,陆延要折磨也?好,要羞辱也?罢,都无法在他心中激起半点涟漪。

陆延的声音原本温润清朗,但在风雪凛冽中又无端多了一丝幽远:“他们都回家?了,你不想回家?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陆延和?商君年的两?次相见都在地牢,这一次的冲击却远比任何一次都要大,对方是真真正正只剩下一口气了,破碎虚弱到?了极致。因为狐毛披风太过厚重柔软,导致无人发现陆延的指尖在轻微颤抖,他竭力控制着呼吸平稳,然而微微泛红的眼眶却泄露了情绪。

商君年漠然开口:“我没有家?,现在只想要一个了结……”

陆延脚步一顿:“……”

风雪漫天,模糊了视线。

陆延将商君年带回了王府,他什么也?没有解释,只是请了最好的太医替对方疗伤,奇珍药材不要钱似地撒出?去,让人琢磨不透他对商君年的态度。

“回殿下,这位……这位公子内里虚耗太过,脏腑受损,早已是油尽灯枯之象,现在纵然喂再多的天材地宝,也?是虚不受补,如今只能好好温养着,多活一年是一年。”

一向?行事谨慎的太医硬着头皮说出?这番话,可见商君年的身体已经糟糕到?了何等?地步,陆延早有预料,如今反而生不出?什么怒气,只是那颗心一瞬间坠入了谷底。

“都退下吧。”

陆延摆摆手,径直步入了内室,他拨开帐幔,只见商君年正躺在床上,一双眼睛直直盯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些什么。

商君年身上的血污都已洗净,他伤口上缠着的纱布比衣裳还厚,面庞苍白瘦削,唯有那双微微上翘的狐狸眼还能看出?几?分昔日?的神采,但深看进去仍是一团幽寂。

陆延掀起衣袍在床榻边落座,伸手将他脸上凌乱的头发拨开:“你安心住下,不会有人再将你关起来了,这就是你的家?。”

后?面一句话细听有些霸道。

商君年闻言终于转了转眼睛,缓缓偏头看向?陆延,但他并不说话,只是扯了扯嘴角,那种冰冷的讥笑?与?嘲讽却分毫不差都传递了过去:“是吗?”

陆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