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1 / 1)

商君年在黑暗中睁眼,皱了皱眉:“为何不碰我?”

也只?有他能把这种话问得脸不红心不跳。

陆延在被子里翻了个身,伸手抱住他,懒懒开口:“睡吧,等你伤好全?了再说,你怎么比本王还色急。”

他后面?一句话分明是存心气商君年,商君年闻言下意识攥紧拳头,最后又无力松懈,他盯着头顶绣石榴百花纹的帐子顶,不知在想些什么,怔怔问道:“你是否嫌我如今的这幅残躯?”

自从刚才知道陆延的另一重?身份,商君年不免多?了几分思量,对方?并不好色,当初将他强留在身边,或许不是因为喜欢,而?是为了当做遮掩。

起码这些时日,陆延从没有真的要过他,次次都是点到即止。

商君年冰凉的指尖伸入里衣,从没有这么细致检查过自己的身体,肩头穿了琵琶骨的伤已经?结痂,却留下了凹凸不平的疤痕,胸口的剑伤也已经?初初愈合,一道微微凸起的痕迹格外明显,再往下,还有早年行军打仗留下的箭伤、刀伤、灼伤……

像一张凹凸不平,满目疮痍的纸,自己尚觉硌手,更何况旁人。

陆延境遇再艰难,也是娇宠长大的皇子,这间屋子里的东西无一不是天?下奇珍,上好的帝王绿翡翠只?因边角多?了条不易察觉的磕痕,他就眼也不眨地赏了人。

商君年忽然觉得,他与陆延这间堆满奇珍异宝的屋阁,是如此格格不入。

陆延有些困倦,听见商君年的话,在他颈间懒懒蹭了蹭,闭着眼睛含糊道:“别多?想,本王怎么会嫌你……”

人若能控制住自己的思绪,便会少很多?烦恼,可惜不能。世间太多?人喜欢钻牛角尖了,从前不在意便罢,在意了,便控制不住走进了死路。

商君年同样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他只?好找一些别的事情占据脑子,在黑暗中缓缓开口:“上次姑胥王暗中协助刺客逃跑,鹤公公禀报帝君,人已经?全?部?捉了回来,姑胥王也挨了训斥。”

陆延其实已经?半梦半醒了,闻言又清醒几分,下意识吐出了两个字:“甚好。”

商君年声音平静:“天?玑宫自前任宫主死后,便暗中一分为二,一部?分投入姑胥王门下效力,一部?分久居山中,不理朝堂之事,这次刺客事败,连累天?玑宫满门,另一半人也被帝君尽数捉了回来,如今就关在刑狱之中。”

他语罢顿了顿才道:“天?玑宫虽不以剑术出名?,但机关之术天?下奇绝,只?看?上次刺杀便知,两名?剑王辅以机关术可力挑一名?剑宗。”

“他们已被磋磨了不少时日,殿下此刻若是前去搭救,或可将这股势力收入门下……”

空气中静悄悄的,无人应答,只?有陆延平稳绵长的呼吸声,他今日先去皇宫,又去止风院,余下的时候都与鹤公公在郊外练剑,到底还是累得睡了过去。

商君年无意识止住声音,在黑暗中悄然转身看?向陆延,对方?的侧脸在朦胧夜色中有些看?不真切,但闭着眼睛的时候倒比平常多?了几分安静沉稳。

他静悄悄抬手,欲触碰,但又怕惊醒了对方?,只?好落下。

陆延的势力太单薄了,陆莽尚且有兵权护身,陆笙也有母家扶持,只?有他,除了帝君的宠爱空无一物。

商君年总要想法子帮他拉拢些可用的人……

万国朝贺的日子即将到来,宫内宫外都忙做一团,不管是拉拢各方?势力,亦或者?布置宴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做,两相对比之下,就显得陆延这个废物王爷格外清闲。

这天?清早陆延难得进了宫,他一向喜欢前呼后拥的威风劲,今天?却只?带了两名?贴身照顾的太监,一人是鹤公公,另外一人年轻的很,瞧着脸生,以前从未在他身边见过。

他们途经?万年殿,却并未向帝君请安,而?是中途拐了个弯,进了宫中人人谈之色变的刑狱。

“说!到底是谁指使你们行刺皇子的?另外几名?在逃的刺客现如今藏身何处?!”

陆延刚刚步入刑狱,就听见了一阵鞭子抽在皮肉上的闷响,他下意识顿住脚步,抬头看?了看?四周,然而?除了寂静空荡还是寂静空荡,看?不见任何人的影子。

寻常平房不过三丈高,风陵王府的地牢有四丈,这刑狱却足有十丈之高,头顶一片漆黑,连屋顶都看?不到头,篝火照明,比拔舌地狱还要可怖。墙壁非泥非砖,摸起来像天?然形成的石壁,时间长了甚至有些冻手,据说水火不侵,也就杜绝了别人放火劫狱的可能。

阴风阵阵,无端觉得窒息。

“这里……”

陆延刚说两个字就住了嘴,因为环境实在空旷,哪怕轻声开口也会荡出回音,格外突兀。

“这是外门,重?刑犯都关押在里面?,还得走一段路。”

说话的并非鹤公公,而?是那名?脸生的年轻太监,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内侍袍,腰身却不似奴才老是弯着,修长玉立,将旁人衬得愈发?佝偻。

此人便是易容成太监的商君年,他进宫多?有不便,又恐陆延遇上什么麻烦,迫不得才乔装打扮。

商君年语罢率先在前方?引路,回廊弯弯曲曲,错综复杂,他倒像走过无数次似的。途中遇到过三队戴着鬼面?盔甲的巡逻侍卫,他们瞧见陆延的脸和腰牌都微微一怔,随即抬手放行了,一字也不曾问,安静得像哑巴。

商君年回头看?了陆延一眼,他声音低沉,因为刻意压着,并没有引起太多?回音:“你的脸倒是好使,据说此处除了帝君和他亲颁的手谕,无任何人可以轻易进出。”

他们过来本也是为了碰碰运气,倘若被拦,再去求帝君的手谕也不迟,没想到这么顺利。

陆延扫了眼四周,只?见角落堆着数不清的坛子,约摸半人多?高,全?是阉成的人彘,防腐的石灰味飘散在空气中,愈发?显得那些被剜了双眼又割了舌头的头颅鬼魅般可怖。

他们喉间发?出呜咽的痛苦声,似泣似怒,尖细凄厉,在刑狱中回荡不休,让人仿佛置身鬼蜮。

陆延摸了摸自己的脸:“这里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平常只?怕也没有谁愿意过来,你到是熟,比鹤公公还认得路。”

商君年淡淡嗯了一声:“可能我记性好。”

他语罢继续朝前走,陆延却还站在原地琢磨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不知不觉拉开了一小?段距离,鹤公公见状微微躬身,忍不住提醒道:

“殿下,商国相就是在这里被帝君命人穿了琵琶骨的。”

#蠢滴哟,他个老光棍都看?不下去了#

陆延闻言一惊,连忙快步跟了上去,却见商君年停在了其中一间牢房前,最里面?的木架上捆着名?两鬓斑白的老者?,被鞭子抽得伤痕累累,但好在并没有其他不可逆的损伤

例如挖眼,割舌,剔手筋。

刑狱有个规矩,擅奇淫技巧者?,不可毁其双手。天?玑宫是靠手艺吃饭的,不到万不得已,刑狱不会毁了他们吃饭的家伙,否则将来万一帝君想要招揽,岂不是招了一群废人,故而?这些时日只?是皮肉鞭打,最多?算开胃小?菜。

但只?看?被吊着的那名?老者?已经?气息奄奄,鞭打也够受的。

商君年垂下眼眸,故意冷声斥了一句:“大胆,看?见风陵王殿下还不行礼?!”

满宫上下就没有不认识陆延的奴才,那名?正?在施刑的侍卫闻声立刻丢掉鞭子,匆匆赶来行礼:“末将见过风陵王殿下,不知王爷因何来此,这里血气太重?,只?怕冲撞了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