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时分的梧桐树叶被蜡笔涂上一层浅黄, 温暖的阳光从云间?落下,在?繁茂的枝叶间?投射四十五度丁达尔效应的光束,红漆长椅上, 一双姣好人?影并肩而坐, 似古时候大户人?家束之高阁的碧玉。
方卿展开?信纸,纸张翻折出清脆的声响,细腻地展平后, 她从第一个字开?始往后念:
“柳警官,展信安。
我是谢嘉,还记得我么??郭崇安的案子,我曾一度被怀疑是凶手?, 是你站出来, 帮我洗脱嫌疑。曾有一度, 我是厌恶你们的。因为你们告诉我, 我最爱的人?死了,并且,他对?我的爱,其实是变态的精神操控。
那段时间?,我几乎活不下去?。每天坐在?病床上, 只会想,能不能现在?就死掉。死掉就不会痛苦了。
是你突然出现, 让我产生活下去?的念头。那天, 你很早就来了,在?病房里坐了一下午。你告诉我, 如果蓊城让我痛苦, 那就回到我光鲜亮丽的地方。现在?,我回来了。我在?松野集团做项目策划师, 周末的时候,还会去?我哥的诊所做义工。就在?写下这封信的当?天,我靠我自?己的努力,拿到了这个季度的最佳员工奖。
谢谢你,让我重?新回到阳光遍地的世界。希望你也能脚踏阳光,去?你想去?的地方。
愿安
谢嘉”
方卿的音色温婉柔和,像被春天的微风吹拂的口琴,深情绵长,娓娓道来。
柳回笙握着奶茶的手?颤了一下,放到一边,在?衣服布料上擦去?掌心的水渍,如获至宝般将那张纸捧过来,一字一句阅读着上面的字体。
眼眶无?端漫进一股湿热,水雾模糊视线,努力眨了两下,才似用毛巾擦拭一般回归清晰。
“他......现在?很好。”
方卿温和地点头:“嗯。虽然不像刚毕业的那么?意气风发,但多了一种经历过事情的沉稳。”
“你们经常联系?”
“对?,还有郭崇安PUA的其他几个人?,我们有个群。”
“真好。”
“知道为什么?能这么?好么??”
“为什么??”
方卿侧头,定定瞧着她:“因为你。”
柳回笙愕然:“我?”
“对?。”
方卿回头,转而望向从头顶枝叶楼下的丝丝缕缕的光辉,道:
“如果不是你,那魏静就要被当?成凶手?了。连我,自?诩那么?爱她的我,当?时都?深信不疑地觉得她就是凶手?。柳警官,是你帮我们洗刷冤屈,是你还了我们清白。请相信你自?己的判断,不要怀疑自?己,继续做下去?吧。”
呼
忽来东风,吹进浓雾密集团聚的桃花林,枝叶浮动,左右摇晃,被风神的手?轻柔播散之后,雾瘴消散,漫天漫天的花瓣落下,建造一座恢弘的粉色城堡。
昨日,也是这个时候,束手?无?策的赵与跑到欧阳镜家中,打断了有条不紊的禅经。
“老师,有件事,想麻烦您一下。”
欧阳镜在?蒲团上打坐,似乎猜到她会来找她,若有所思地审视了她半晌,宽容地没有责备。关上房门?,让下人?帮自?己从蒲团坐到轮椅,到小院接待赵与。
“我帮不了她。”欧阳镜听完赵与的讲述之后,面色平淡地品了口茶。
“为什么??”赵与着急,“如果您帮不了她,就没人?能帮她了。”
“因为,我对?她而言,没有价值。”
“老师?”
“她在?我身上,没有实现过她的价值。所以,我对?她而言,只是一个居高临下的、冷漠的旁观者。”
“您的意思是......让我去?找那些?她帮过的人??”
“呵......”欧阳镜满意地微笑,“赵与,我说?过,你是我最得意的学生。”
总是一点就通。
“你们那个案子,我略有耳闻。前两天,市局的人?来探我的口风,被我打发了。她这个级别的侧写师,如果出现了巨大失误,侧写结果跟凶手?完全不一样。只有一种可能有一个更厉害的人?,完全拿捏她的想法,让她跟真相背道而驰。
但,就算再厉害,也没办法同时拿捏两个人?。尤其,其中一个还是我最得意的学生,是么??”
赵与将这番话的弦外之音理解了一下,问:“所以,老师你也觉得,赵玲就是凶手?,我们没抓错人??”
“我没这么?说?过。”
欧阳镜立即撇清关系:
“我现在两耳不闻窗外事,而且,你们的案子,你有保密的责任,明?白我意思么??”
赵与明?白自?己刚才越界了,赶紧纠正:“是,老师,我考虑不周了。那柳回笙的事,您看,有什么?办法么??”
欧阳镜想了想,年过半百的眼睛清亮得宛如剔透的玉石,片刻后,开?口道:
“柳回笙的自?尊心比一般人?强。她能接受自己不被重视、不被看好,甚至能接受自?己被质疑,但不能接受自己不被需要。”
梧桐树下。
信念完了,方卿走了。
事了拂衣去?。
嗒,嗒,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