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勺子我用过。”太子在裴溪亭舀起一勺闷头?就要送入嘴里前?及时打断,见那?张苍白的脸颊很快浮起绯色,几不可察地笑了笑,“换一碗。”

裴溪亭把一切都归咎于“美色迷人”,若无其事地抬起头?,说:“换个勺子就成,不然浪费了。”

太子没有?说什么?,吩咐内侍重新换了勺子给他。

裴溪亭捧着碗,心情沉重地抿了一小?口,没有?尝出什么?怪味,这才彻底投降,放心地喝起来。

内侍很快布膳完毕,太子殿下和?小?皇孙并非是一盘菜吃两口就端下去的模式,反而只?是桌家常膳食,只?是比外头?精致了许多。

“你多吃。”太子对裴溪亭说,“补补脑。”

裴溪亭反驳:“我的脑袋很强壮。”

太子从善如流,“那?就增增肌。”

裴溪亭:“噢!”

宗鹭拿着筷子吃排骨,感觉自己坐在桌上的存在感很稀薄。

幸好裴文书和?我并非同龄,宗鹭暗自松了口气。

秋闱

殿内外无人说话, 也没有碗筷轻碰的声?响,小皇孙和太?子?殿下一个赛一个的安静端庄,裴溪亭偶尔看两人一眼?, 总觉得他们不?似在吃饭, 更像是在完成日常任务。

这叔侄俩显然缺乏对美食的尊重。

桌上有一道乳酿鱼特别?香, 裴溪亭连续尝了好几勺,第六勺时, 太?子?却?说:“不?许吃了。”

裴溪亭扭头看向太?子?, 目光像被抢走骨头的小狗, 衬着额前?那条茸毛杂乱的灰抹额,有几分滑稽可爱。

太?子?淡定地与?其对峙, 说:“你此刻不?能吃太?多羊肉。”

“这里头没有羊肉,只有羊汤,而且我吃的是鱼,都没有喝汤。”裴溪亭虚弱地辩解。

“整条鱼都是羊汤炖的,而你已经吃掉大半了。”太?子?一锤定音, “吃别?的。”

裴溪亭不?甘不?愿地收回勺子?, 余光却?流连不?舍, 犹豫着要不?要虎口夺食。

太?子?把他蠢蠢欲动?的眼?神纳入眼?底, 说:“等你休养几日, 再让膳房重做就是了。”

裴溪亭不?允许自己被画饼,立刻说:“君无戏言?”

太?子?有些不?理解,“就一条鱼,我还会诓你不?成?”

“那谁知道您是不?是使了一招缓兵之计啊?”裴溪亭哼哼一声?,换筷子?夹了块糯米排骨, 觉得味道不?错,又立刻改为宠幸它?了。

宗鹭看了眼?裴溪亭, 又偷偷瞥了眼?自己的五叔,总觉得很?奇怪,他们之间有一种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于是等走出殿门后,他扯了扯来内侍的袖子?,轻声?道出了自己的疑问。

“五叔是将裴文书?当成了小孩子?了吗?否则何以如此……”他不?知该如何形容,犹豫着吐出了个词,“温柔?”

可话音落地,宗鹭觉得这个猜测也站不?住脚,因为小孩子?也不?可能得到他五叔这份暂且称作温柔的态度。

因为您可能要有男婶婶了呀,来内侍在心里这么一说,但暂时不?敢明说,怕孩子?家接受不?了,何况世事?无常,本也不?一定能成。

“殿下自来宽纵裴文书?嘛。”他答。

“我问的是为什么,而非是什么。”宗鹭定定地看着来内侍,“你在敷衍我吗?”

小皇孙静静地盯着人看时,像极了太?子?殿下,不?喜不?怒却?压迫感十足。来内侍连忙说不?敢,斟酌着换了个答案:“因为私下相处无需苛责太?多规矩,而裴文书?生性肆意,因此殿下与?之相处时也轻松了几分。”

宗鹭却?没有被说服,“瞿少卿也生性活泼,还与?五叔是表亲,五叔那般爱重他,私下用膳时大家也都颇为放松,可给我的感觉还是截然不?同。”

来内侍说:“可瞿少卿心里到底有君臣之别?呀。”

宗鹭反问:“裴文书?没有吗?”

这个来内侍还真不?好说,也不?敢说,只得求饶道:“哎哟我的小祖宗,这话奴婢可不?能乱答,要坑死人的。”

宗鹭认定来内侍有事?情瞒着自己,安静地看了对方?一瞬,来内侍笑着垂下眼?去,他也笑了笑,笑得意味不?明,随后没有再问,转身离去了。

“……哎哟。”来内侍呼了口气,赶紧迈步跟了上去。

殿内,裴溪亭并?不?知晓自己在来内侍眼?里潜力无穷,大有可为,捧盏抿了口雪梨汤,说:“您就叫小皇孙这么回去了啊?”

太?子?说:“不?然呢?”

“可以一起饭后散步啊,既消食又散心。”裴溪亭往窗外瞧了一眼?,“比如现?在,您就可以和我一起出去走走,顺道把我送出宫门。”

太?子?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说:“走吧。”

裴溪亭放下茶杯,起身随着太?子?往外走去,说:“小皇孙这会儿回去就休息了吗?”

太?子?说:“温书?。”

裴溪亭好奇道:“他平日出去玩吗?”

“会去跑马打猎,有时参与?文社郊游。”太?子?偏头见裴溪亭表情犹豫,知道那脑袋瓜里在琢磨什么,便又说,“无论是读书?还是骑射,都是他喜欢的,平日并?不?需要我督促,他便能勤学不?倦。”

“这一看就是个干正事?的苗子?呀。”裴溪亭笑了笑,“您是想?培养小皇孙继位吗?”

太?子?说:“嗯。”

裴溪亭没有再问下去,安静地跟着太?子?走了一段路,一前?一后,两步之遥。

秋风习习,丹桂飘香,裴溪亭舒服地呼了口气,秋黄落叶卷入廊下,他低头看了一眼?,抬眼?时却?突然看见太?子?负在腰后的手,雪青色的袖口,没有那串随身携带的琉璃珠。

裴溪亭突然想?起来,自从宁州回来,他就没见过那串珠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