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打开我这一侧的车门。我对昂热拉说:“无论如何躺好,等我回来。”
然后我绕着车子匍匐前进,直到我看清了。我看到,有吓坏的行人被打倒了。警官们一部分也伏在人行道上,一部分藏到了栅栏后面和大门的水泥柱后面。他们像疯了似的朝贝克车扫射相距不足十米。对面,在停车场上,出租车司机们趴到了地上。突然,又横扫过来一排子弹,击中了墙,乱飞出去,打碎了对面一家食品店的橱窗玻璃,那店就在交通灯后面。人声乱作一团,女人们尖叫。一切进行得比我这里写时快得多。每一分钟都熄灭许多灯光。刚刚还是枪声隆隆,现在却幽灵似的阒静。我看到两名警官,他们跑向贝克车,成之字形大步跳跃着。我也跟着他们。我跟他们同时来到了那辆米色的车前,它侧面的窗户和挡风玻璃被子弹打碎了。在另一个人动手之前,我打开了司机一侧的门,想看看那只狗,那只该死的狗,他刚刚又想杀死我。当我打开车门时,那个身穿蓝大衣的人跌了出来,倒在水淋淋的沥青地上。他脸朝下跌倒了。现在谁也阻止不了我。我跪下去,将这人翻成背朝下,以便看清他的脸。我看到了波恩的缉税官克斯勒的脸,看到了这位高大魁梧的人的脸,他的眼睛始终显得那么无情,那么冷酷,那么习惯了命令,那么专横。现在它们差不多已经闭上了。现在,这张脸像石灰一样苍白。一定有许多颗子弹击中了这家伙。他濒死了。他的呼吸像抽烟。大衣解开了。西服里淌出血来,许多的血。克斯勒差不多死了,但他还没完全死。在这一刻我失去了自制。我将这个人往空地上拉过去一点儿,直到他完全是仰面躺着。有什么“嗵”的一声响。他的冲锋枪掉了出来。奥托·克斯勒躺在沥青上,虽然警官们想把我从他身上拽开,却没有成功。我冲克斯勒吼叫,奥托·克斯勒,德国缉税部门的这张王牌。
9
“你为什么这么做,你这条狗?”
他沉默。
我抽打他的脸。我无所谓,什么都不在乎。
“回答!”
警官们现在听任我行动,显然没有人懂德语,或者他们明白了,我这样也许还能从一个快死的人嘴里得到一份招供。他们的同事们双手忙不过来,把看热闹的人们挡回去。
雨潇潇,雨潇潇。
“叫你回答呢,你这头猪!”我又打他。
“钱……”他只能含糊地讲。他一讲话,嘴里就涌出血来。“许多钱……”
“多少?”
“两百万马克……”
“他们给了你吗?是吗?是吗?你回答呀!”
他的眼睛睁开了一点。它们完全扭歪了,我几乎只看到眼白。
“给了我,是的……”
“那你就是那个职业杀手?”
“是的……别让我死……我……我……在死……救命……”
“你把他们全杀死了,是不是?先是维阿拉?”
“是……”
“女护士呢?达侬呢?你让人破坏了梅塞德斯车?”
“是……是……”
“我刚到时,是你的另外一些朋友在‘巴黎宫’门外打了我。”
“另外……朋友……是……是……我要死了……”
“你肯定要死。给赫尔曼的那封匿名恐吓信是怎么回事?是你写的吗?”
“我,是……”
这下我明白了,为什么那些参与者的笔迹中没有一个对得上。
“谁向你口授了那封信?萨冈塔纳?”
“是……是……救命……请……救命……”
“是你在‘岩石乐园’冲我开了枪?”
“是我……全都是任务……”
“他们没想到,当你放倒我时,他们自己也就完了?”
“我不知道……他们非常有信心……要不然他们不会给我……这个任务……现在不会,今天也不会。两百万……妈的,这是……”他的头突然歪向一边。眼睛瞪得很大,眼白消失了。那双眼睛看着我。自从我见到奥托·克斯勒的眼睛以来,它们头一回显出一种感伤的、温暖的几乎是善良的表情。
这一下他死了。雨滴落进他睁开的眼睛里。直到现在我才注意到,一位警官在用劲拉我的大衣袖管。
“什么……事?”
“您快去您的车子吧,先生!您去吧!快去!”
他在我前头跑走了。我跟在后面,拖着条疼得厉害的腿一瘸一拐,拐回梅塞德斯车。
我挤到车前。一位医生跪在昂热拉座位旁敞开的门边。我推推他。
“她怎么……”
他抬起头,然后站起身走到一边。
现在我跪在那肮脏、潮湿的路面上,我的脸紧贴着昂热拉的脸。
“昂热拉……昂热拉……结束了……那家伙死了……又一次顺利地……”我顿住了,“你受伤了吗?你别动,昂热拉,你别动。你就这样躺着。”她倒在座位和方向盘之间,在操纵杆底下,眼睛睁着,脸非常严肃,虽然嘴唇上有非常奇怪的微笑。一只手还抓着方向盘。“我看不到血……可是你受伤了,是不是……震惊……你不能讲话……昂热拉……昂热拉……”
有人在抚摸我的肩。我抬起头来,再也控制不住了。
“请您站起来,让医生们过来。”加斯东·迪尔曼说。
“她受伤了,是不是?她坐在左边的呀。所有的子弹都从左窗射进来……但是她伤得不重,您说啊,不重,是吧?”雨下得还很大。“我看不到有血……”
“没有血?”被我推到了一边的医生说,解开昂热拉的大衣。她的浅色羊毛衫被血浸透了。
“昂热拉,这没什么……这是……皮肉伤……”
“您停下吧。”那位医生对我说,“天哪,难道您看不出来,这个女人已死了?”
10
星期三,一九七二年十一月八日,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