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出现在教室门口,说:“祁致骄,你来一下。”

卫垚小声道:“又做什么坏事了你?被逮着了吧?”

祁致骄出了教室,看见外面原来不只有班主任,还有另一个人,叶盈心。

班主任道:“祁致骄,这是你的阿姨是不是?她说家里出了点事儿,要提前接你回去。”

当着班主任的面,祁致骄什么都没说。

出了学校,叶盈心没有和过去每一天一样把车往家开,而是打过方向盘,开向另外一个方向。

特斯拉开了很久,开到京城最破败、最老旧的城中村,这儿甚至还有筒子楼,现在住的都是背井离乡的务工人员,地上流淌着脏兮兮的污水,光着膀子的大肚子中年男人坐在街边的大排档喝酒吹牛,流着鼻涕的小孩儿成群结队在街上乱窜,描眉画眼妆容浮夸又脸颊的女人站在街边搔首弄姿。

车内很暗,只有一边杂货店昏黄的灯光掠过。

叶盈心双手抓着方向盘,轻轻道:“致骄,你说我是为了钱嫁给王建国,其实也没错。我们家很穷,穷到什么地步呢,我小的时候就没有穿过一双不破洞的袜子。可能对你来说,这是很难想象的事,可真的是那样,我所有的袜子都是我妈从亲戚那儿要来的旧袜子。”

他笑了笑,说:“那会儿也吃不到什么肉,难得有一只鸡腿,我妈不舍得吃,就给我弟。我妈说我弟太瘦了,得多吃肉,正好让我减肥,不要长那么胖,长大了嫁不出去。我到现在都不喜欢吃鸡腿,觉得恶心,只要吃一口,我妈的声音就会在我耳边来来回回地说,说我嫁不出去。”

祁致骄沉默地听着。

“王建国……他当然不是什么好人,你要是问我对他有没有一点喜欢,那肯定是没有的。我不是没想过离开他,我做梦都在想,可我又想,离开他了,我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我妈妈我弟弟又会变成什么样。你信不信,只要我敢说一句我要离婚,我妈妈就会先把我弄死。”

“我活得很累,很想这辈子赶紧过完,我怕我撑不到那个时候就从楼顶上跳下去。我想过的,如果我和王建国离婚,我只会更累,我妈那个人……我高三的时候,她只要觉得我有一点不听话的地方,就跑到我的学校去闹,让我的老师我的同学都知道,我多么不孝,畜生不如。”

叶盈心从来都没有和别人说过这些话,他觉得这都是他自己的事,说出来只会让别人嘲笑,得到的也只是一些没有用的、半真半假的安慰的话。祁致骄和别人都不一样,他是这些年来惟一一个真的对他好的人,祁致骄也许会觉得他很可悲,那也不要紧,他就是这么一个可悲的人,他的人生就是这么一个可悲的人生。

“我和你说过我考上了大学,我是真的以为只要考上大学,我就能有自己的人生,可是我妈不让我去念,我说了不花她一分钱,我可以自己赚钱交学费,不行还能贷款。可我妈说,四年过去我就老了,就没人要我了,不如早点结婚,早点帮帮家里。”

叶盈心声音颤抖,整个人都在发抖,他克制着眼泪,要把话说完:“也就是那个时候,我弟认识了王建国,我那天下班回去,就看见家里多了个人,我没多想,回了自己房间,可王建国也进去了……我要报警,我妈拿剪子抵着脖子,说我报警她就自杀。”

他的眼泪在黑暗中流淌,“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到了今天。我都数不清,我妈用她自己的命威胁了我多少次,每一次都是我妥协,因为我知道我没有别的选择,她不会放过我的。致骄,你信不信,哪怕我死了,她都会把我卖去配阴婚?”

叶盈心的话仿佛徘徊不去的幽魂。

他知道自己的人生有多么可笑,因此平时用尽一切方法让自己不去想这些,可说着说着,连他自己都越来越心寒,越来越害怕,因为他知道,如果他真的自杀,真的从楼顶上跳下来,那他妈真的会把他卖去配阴婚。从他生下来到他死,他都没有作为人的尊严和自由。

叶盈心自嘲地笑了笑,说:“致骄,对不起,阿姨不该跟你说这些的,你还小,这些事听上去一定很可怕,是不是。你外婆来照顾你也挺好的,你和我、和王建国离得太近,不是什么好事。阿姨都想明白了,不会再强求你留下来。阿姨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疯了吧,让你也不开心了。”

他靠在驾驶席的椅背上,轻轻道:“以后,可能也见不着了,希望我们致骄以后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再也不要遇到我这么不快乐的人了。”

【作家想说的话:】

感谢 咪肥 的美味早餐,比心~

第九章 亲亲小后妈/给家暴男下药/“我不想再看见你哭了。” 章节编号:62212

第九章

祁致骄扳过叶盈心的肩,亲了上去。

叶盈心错愕地瞪大眼睛。

可这不是做梦,这是一个切切实实的、没有间隙的吻,他的继子、不过十七岁的祁致骄真的在亲他。叶盈心反应过来,挣扎着想要把他推开,可祁致骄的力气太大了,在狭小的空间内他动弹不得,只能任他亲。

所幸,祁致骄没有得寸进尺,很快放开了他。

叶盈心大口大口地喘息。

祁致骄额头抵着小后妈的额头,拇指留恋地擦过他的唇角,声音沙哑地道:“往后,我不会再让你吃苦了。”

叶盈心心慌意乱,说:“致骄,你现在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是不对的……你只是、只是一时……总之,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往这个方向发展,他的继子只怕是这个世界上最肆无忌惮的少年人了,想干什么就没有顾忌地去干,他不是。他是成年人了,更知道这个世界有多么的凶险,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祁致骄因为他坠入无底深渊。

祁致骄捧着他的脸,说:“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在成都的时候,我就想这么干了。我想亲你,想保护你,想”

叶盈心打断他的话:“致骄!……这是,不对的,不对。你,你还小。书上,书上,这是,这是俄狄浦斯,俄狄浦斯情结,等你离我远一点,就,就好了。”

祁致骄早知道叶盈心不会那么容易正视他的感情,这和她的性格息息相关,她就是这么一个喜欢逃避、喜欢把头埋到沙子里的鸵鸟。他不着急,他很有耐心,行动永远比语言来的有力量,总有一天,叶盈心会看清他的心,再也不能逃避,再也不能否认。

祁致骄坐回去,若无其事地系上安全带,说:“很晚了,我们该回家了。”

叶盈心抓着方向盘的手都在发抖,唇边仿佛还有祁致骄的温度,疯了,真的疯了,他对祁致骄来说,原来有这么恶劣的影响,祁致骄都要因为他变成弑父娶母的俄狄浦斯了……可,可他又不是祁致骄的亲妈。

一路上,没人说话。

叶盈心不知道该说什么,祁致骄什么都不想说。

王建国道:“别成天乱跑,想去哪玩提前说一声,又没人拦着你,一声不吭一晚上不回来,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祁致骄当没听见。

第二天,叶盈心一如既往地早起准备早饭。

祁致骄从身后靠近他,伸手从流理台上拿了根黄瓜,这个姿势实在太暧昧,叶盈心都觉得祁致骄的胸膛贴着他的后背了,致骄年纪不大,个儿是真高,得有一米八了,把他笼罩在阴影之下。

祁致骄若无其事地啃了口黄瓜,拿出一个很小的塑料封口袋,里面是指甲盖大小的白色粉末,一粒药丸碾碎大概就是那么多,“哪个是他的碗?”

叶盈心惊慌地问:“这,这是什么?致骄,你千万别”

祁致骄耸耸肩,说:“雌激素,死不了人的。”

叶盈心眼睁睁地看着他把那袋粉末倒在王建国碗里,真的只是雌激素吗?万一是别的东西,会不会出事?致骄还小,还有大好前程,不能因为他或者王建国把大好前程毁于一旦。

祁致骄似乎并不觉得往自己亲爹碗里放雌激素有什么不得了的,“你最好控制一下自己的表情,不然让他发现了就没意思了。”

祁致骄随手把密封袋放在自己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