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屠志诚被五花大绑丢在面前,人证物证俱在,就算屠金阕生就一副伶牙俐齿,铁证如山也无从抵赖。
屠金阕百口莫辩,抓着折扇已是满头冷汗。
屠志诚被人当场抓获,想保也保不住,只能弃了他将罪责全推到对方身上。这种丑事若是传扬出去,在江湖上的影响力不可小觑,至少要想办法将露华剑庄从中摘除。
他斟酌说辞,意欲狡辩。聂远锋却大怒,一拍桌子,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好你个露华剑庄!好你个屠氏子弟!夺魁塞使诈也就罢了,老夫当你们争强好胜事后真心悔改,谁知跑这一趟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耍得一手挑拨离间,专程上门搅局来的!你们是当我青醉剑庄好拿捏,还是当灵越谷楚氏全是傻子?”
屠氏的算盘理下来并不复杂,詹玉景是聂家养子,唐知晚与楚家关系匪浅,两人又同时与楚氏四位公子纠缠不清。若是能在二者之间制造不可调和的矛盾,最后翻脸闹僵的只会是背后楚聂两大家族。
谁知百密一疏,弄死了两个人证,却没料到李伯出于愧疚,会在家书中交代事情原委。着急忙慌跑去灭门,还慢了一步让楚家的人捷足先登,来了个人证物证俱获。
聂远锋声音浑厚,扯开嗓子怒骂恍如狮吼。屠金阕本就心虚,被他这么一吼屁股都要坐不住,支吾地转圜几句,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聂归梁咳嗽一声,见他抖不出新鲜花样来,招呼两边家仆上前,“既然事情已经调查清楚,那么就请屠公子和诸位露华剑庄的弟子,近几日安心待在听雪院。这桩事关乎敝庄名誉,我会亲手休书一封,即刻差人送去露华剑庄。屠公子若是还有什么话想讲,不如这几日好好想想说辞,等屠庄主过来了,再与他好生交代。”
这话说得委婉,实际上的意思,就是屠金阕这一帮子屠家的人,被软禁在听雪院做了人质,限制行动不得自由出入。等到他老子屠撼岳亲自上门赎人,就这件事给出个让聂家满意的说法,才会把他们放了。
此事事态严重,要是屠撼岳亲自动身赶来,到时候屠金阕吃不了兜着走。
他一个头两个大,气得快要撅过去,阴沉沉环视堂内楚家聂家众人,看见趴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屠志诚,心里骂了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没心情再跟人装笑脸,招呼也不打,站起身拂袖而去。
屠氏的人陆续走后,聂归梁命家仆跟上去把请回听雪院。堂内又静了一会儿,还得是他率先说些客套话,表示真相已经澄清,聂楚两家本无过节,希望不要因为这场闹剧产生不快。
楚家那边仍然只有楚叶语接话,其余几人或多或少,都在看詹玉景。
唐知晚稍作思忖,瞥了楚飞镜几眼,起身停在詹玉景面前,温声道,“詹公子,这事虽是屠氏陷害在先,可我们也有不对,事情还未查清楚,就怪罪于你,叫你受了委屈。我代替楚家向你道歉,望你心里头莫要介意。”
詹玉景看向对面几人,一个个心高气傲死要面子,到了这一步仍稳坐不动,道歉这种事还要一个外姓来说。
又听唐知晚说起“代替楚家”,将对方仔细打量,恍然意识到,这就是不久后将要成为楚家新任共妻的男人。温柔懂事的性格,日后与那四人相处,大概也是极为和谐的。
詹玉景回他,“没事,事情查清楚了就行。”
楚惊雾与楚叶语都在看他,似乎有话想说。然而,聂承言已经执起他手,与两位庄主打过招呼后相携离去,解决完事情一身轻松,商量晚上要不要下山同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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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10“若是我醉了发酒疯,你要记得将我背回剑庄”颜
鹿鸣轩建在普陀镇最繁华的中心地带,既是一座酒楼,也提供茶水乐舞,晚上楼中有表演,舞姿娉婷琴音袅袅,灯火辉煌很是喧嚷。听说最近出了个叫天巧的绝色舞姬,吸引不少酒客慕名而来一睹芳容。
詹玉景凑个热闹,携着聂承言寻到一楼某处角落,叫两壶酒几碟下酒菜,落座后兴致勃勃盯着桌边,一个五短身材眼神精明的男子。
那男子身后放有一只箱笼,插着白底黑字的旌旗,上书三个大字“百事晓”。箱中装满大小书册,乃是对方几十年来搜刮的精华,记载了江湖上无数侠客的辛秘轶闻,如今就靠摆摊,给人评讲这些知名人物的八卦赚赏钱。
詹玉景把玩掌心酒杯,将他从头看到脚,“这位……”
对方咧嘴一笑,露出两颗镶金门牙,“好说好说,名字只是个代号,少侠叫我百事晓就成!”
詹玉景饮了酒,又问,“这位百事晓,方才在街上,你说近五十年来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每个你都知道底细。那么我问你,听说过一个叫傅醉怀的人么?”
百事晓抓着下巴做思考状,朝他腰间瞅了几眼,卖关子,“啊,傅醉怀么,好像是有这么个人来着……”
詹玉景笑了笑,往腰后一摸,今日出门却忘了带钱袋。
有点局促地顿了会儿,聂承言坐在对面一直在看他,见状会意,将一只钱袋放在他面前。
詹玉景松口气,扯开系绳勾出一吊铜板,拍在百事晓跟前,“他出身何门,师承何派,有什么际遇?知道多少讲多少,说得好有赏。”
百事晓揣走那串铜钱,瞄着他的钱袋,不装糊涂了,笑嘻嘻道,“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傅醉怀么,四十多年前江湖上名头响得很!现在你去跟别人打听他的事,十个有九个会跟你说,他脾气古怪,忘恩负义。玄微宗宗主怜他无父无母流落街头,带回去亲自教养栽培,学成一身绝顶本事,到头来却因意见不合,将亦师亦父的宗主亲手杀害,畏罪潜逃隐匿江湖,从此再无音信。”
聂承言皱眉,瞥向詹玉景,果然对方面有忧色,忐忑地问,“……真有这么差劲吗?”
百事晓打了个哈欠,顺势掌心摊开朝着他。詹玉景拨开钱袋,又丢过去一吊铜钱。
对方来了精神,拖来碟子磕两颗花生米,继续噼噼啪啪,“少侠放心,这只是大多数人的看法而已!鲜少有人研究过他的经历,自然也鲜少有人知道其中微妙之处。你想想看,傅醉怀他要身份没身份要地位没地位,那玄微宗的殷宗主就是他最大的靠山,为着什么能叫他亲手把自己的靠山给咔嚓了呀?而且,听说这场变故以前,两人关系亲如父子,殷宗主惜他天资过人,比对待自己亲生儿子还要看重……”
他话音渐弱,詹玉景又递过去铜钱,“莫非那位殷宗主的死另有蹊跷,他也是被人陷害?”
“谁说的准呢,三十年前的陈年往事了。反正人人都知道的结果,就是他被玄微宗少主下令羁押,却凭借一身精妙的暗器手段逃之夭夭。听说给宗主发丧的那天,人还偷偷跑回去想看一眼,被弟子发现了,一顿弓箭伺候,将他射得跟个刺猬似的,灰溜溜离开宗门,此后再也没有回去过。”
百事晓数着铜板,说到兴头上,还不忘感叹,“要说这傅醉怀也是可惜,鄙人年轻时有幸去玄微宗见识过,的确使得一手好暗器。玄微宗正是以操控器械立足江湖,暗器更是一支重头,殷宗主多次赞扬他,于暗器一道是个百年难遇的奇才,玄微宗将来或要靠他发扬光大。啧啧啧,若是宗主不死,恐怕他后来也不至于落得藏身江河湖海,东躲西藏身败名裂的结局。”
他又赏了几吊铜板,百晓生背上箱笼数着钱,乐呵呵地离开。
詹玉景看着门外喧嚷的灯火,闷声喝酒。
聂承言安慰他,“听起来傅爷爷对暗器很有研究,我觉得……他人不坏。”
詹玉景道,“我知道。”
若非重情重义,怎么可能在被下令追杀之后,冒着生命危险跑回去参加葬礼,只为送恩师最后一程?
说来自己这位外公也是命运多舛,詹玉景心里那股疏离感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同情。
想着想着,忽然被一阵香气勾回心思。他扭头一看,邻座有人点了鹿鸣轩的招牌酒琼花酿,开封后香气四溢,引得周围不少客人探头观望。
撇下烦心事不提,詹玉景又来了兴致,招呼店小二搬来七坛招牌酒,给自己倒满整杯,聂承言却只有一半,“他家琼花酿味道淳厚,烈得很,容易上头,就是我顶多也只能三坛不醉。你酒量不行,只能尝一点半杯,不能再多了。”
聂承言看他说得一本正经,指了指桌上堆叠的七坛酒壶,笑问,“既然你知道只能喝三坛,怎么还买这么多呢?”
詹玉景抿了酒杯,顿觉神清气爽,也笑吟吟看他,“有时喝酒只是为了尝个滋味,有时却是想酣醉一场,不巧今夜我想痛快痛快。承言,若是到时候我醉了发酒疯,你要记得将我背回剑庄,莫要让我在街上丢人现眼啊。”
【作家想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