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远锋不齿屠氏先前作为,屠金阕登门好几天,虽然碍于情面让人住下,却一直找借口推脱不肯见面,像这样坐在一起喝茶说话,还是几日来头一遭。

屠金阕早听说这位庄主脾气不好,也没指望对方摆出好脸色,迎着聂远锋一张臭脸,笑呵呵直入主题,“聂屠两家几十年的朋友,虽然相知不深,却也从来井水不犯河水。一月前轻慢了聂庄主门下弟子,家父已经派人严查,原来是随行的一名弟子私自散播消息,凭白辱没詹公子清誉,实在是不应该。家父已经下令罚过人,特意派晚辈前来登门致歉,希望聂伯伯您海涵,不要将这种小事放在心上啊。”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所有罪责全都推到一名所谓的“随行弟子”身上。虽然在场众人都知道,此话不过是自己找台阶下,却也不好撕破脸皮。

聂远锋瞪他一眼懒得再看,聂归梁只好代为接话,“既然只是贵庄弟子的过错,屠庄主也已经惩罚过,那么此事就算是过去了吧。只不过,屠公子可否告知,当初我庄哪名家仆嘴碎,将这类闲言碎语外传?青醉剑庄不容背后语人是非之人,你给个名字,好叫我等清理门户。”

一句“不容背后语人是非之人”,弦外之音众人岂会听不懂。

屠金阕身后几名弟子脸色一黑,被他抬袖端茶的动作拦下。啜了口茶水,抬头时仍然笑意盈盈,好似根本不明白对方话中的挤兑,“这等细枝末节,二庄主暂且稍待,待我回庄后问过父亲,自然会将那人姓名 快马加鞭差人送来。不过”

话音一转,他脸上笑意深了些,却是皮笑肉不笑,“晚辈有些好奇,听说聂少庄主与詹公子从小就订有婚约,若是詹公子已经成了楚家的共妻,那么聂家又算怎么回事呢?啊,我没有挑拨两家关系的意思,只是随便想想,聂家应该还不至于为了一个人,跟灵越谷打起来吧?毕竟隐月教势力日衰,若论江湖派系的龙头,还得是他楚氏。可惜了凭白被抢走一个养子兼儿媳,不过,就算是聂家想抢,恐怕也抢不过吧?”

在场诸人除了两位庄主,还有聂承言,以及看热闹的楚叶语。

这句话瞬间让现场气氛僵硬。聂远锋看了眼端坐饮茶的楚叶语,吭哧两声,大概是想起之前吃饭时被这个晚辈下脸子,心里对楚家早有不满。

詹玉景与楚聂两家的关系,竟被屠氏拿来戳脊梁骨,嘴上说不是在挑拨两家关系,可这不是挑拨之举又是什么?

聂承言对屠氏半点好感也无,厌恶此种阴阳怪气的小人,更甚于耀武扬威的楚家,语气冷淡道,“阿景是青醉剑庄的人,他的事不劳外人操心。”

屠金阕拱手,哈哈笑道,“少庄主莫要动怒,在下只是好奇罢了,没有恶意。”

楚叶语扬眉,搁下茶盏时一声轻响。斜靠在宽椅中,一手撑住下颔,也学他笑吟吟地拿腔拿调,语气却带刺,“屠公子好有意思,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这么会说话。劝你一句,不要什么事都好奇比较好,免得哪句话不知轻重惹到别人,事后被人清算还觉得冤枉,那时候没人管你究竟是好奇,还是恶意。还有,我记得你们屠氏似乎是来道歉,不是来惹麻烦的。”

话里有话笑里藏刀,楚叶语经常在外为灵越谷奔走,这些不过是他早就玩烂的技俩,屠金阕在他面前阴阳怪气,可说是班门弄斧自取其辱。

眼下被噎了,也不敢找话回。可叹这位屠公子的确是个能忍的奇才,知道对方不好惹,多喝两口茶水,依然是一副雷打不动的笑脸,像是焊在脸上,连连点头道,“对对,楚大公子提醒的是。”

堂内气氛诡异,三大家族的人相互看不顺眼,却偏又凑在一起。正待得憋闷,忽然听见外面有响动。

原来是上次夺魁赛,被楚惊雾抢走曼陀罗的屠志诚,这回也跟随来访。在门外等候时撞上前来的詹玉景,两人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竟当众打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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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8“……可是,我想与你一起用饭”颜

屠氏先是破坏规则用暗器伤人,再是散播詹玉景与楚家的流言,无耻行径早在青醉剑庄传遍了。

这回登门拜访,剑庄内上至弟子下至家仆,一个个都不拿正言看人,背后议论取笑更不在少数。

几名弟子经过大堂,看见两个身着露华剑庄服饰的人候在门口,远远地嘲笑几句,却被对方听得清清楚楚。

屠志诚乃是屠老庄主的侄子,屠金阕的堂弟,自认有几分本事,上回更在竹阵中夺魁,性子高傲却气量狭小。见有人当面挑衅,将老庄主临行前嘱咐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上前就跟对方动手。

他功夫不差,将那几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总算出一口气。谁知却碰到詹玉景走过来,见他欺负本家弟子,拔剑就与之过招。

他还没得意多久,被詹玉景五招之内挑飞灵剑,剑尖抵在喉咙口,一脸不服却再不敢造次。

众人从大堂出来时,看见詹玉景拿剑指着人,叫屠志诚给那几名被打的弟子道歉。他虽战胜,右臂上却挨了一剑,鲜血滴在地板,破开的袖口处可以窥见小片烧伤的疤痕。

屠金阕虽不满意这种结果,却不得不伏低做小,叫屠志诚过来,就寻衅滋事再跟两位庄主道一轮歉。

聂远锋面有得色,跟人客套做不来,在这种时候讽刺两句倒是很顺溜。气得屠家人脸色黑如锅底,反复张嘴却不好多说什么。

楚叶语看见詹玉景臂上的伤,少年拿剑的手腕修长如劲竹,那片猩红的疤痕虽只露出一角,惨状却触目惊心。

这是被寇秋明抓走之后,留下的烧伤。

他目光微暗,往前走了两步。旁边有风掠过,聂承言已经先他一步奔上去,握住詹玉景右臂,察看被割开的伤口。

好在剑伤不深,聂承言放了心,握住他手温声道,“等会儿我在你房中用饭吧,吃了饭帮你换药。”

詹玉景抽回手,“不必了,这个伤在手臂,很好处理,我自己来就行。”

聂承言顿了顿,声音放低,“……可是,我想与你一起用饭。”

“……”詹玉景心中微动,抬头望他。

两人匆匆相对一瞬,明知其中一方瞧不见,却莫名其妙的不敢多看,各自别开视线。

这么一扭头,詹玉景听见旁边竹林中有响动,脚步声错落不一,估计来者人数不少。

他拍拍聂承言手臂,示意对方去看。后者会意,低声告诉他,“是法象宗的唐公子和楚二公子、三公子唐宗主也在。”

其中一人脚步轻且迟缓,像是有伤在身行动不便,詹玉景猜到是唐知晚,楚飞镜、楚惊雾在旁边照料也是意料之中。

只是没想到,会在此处与唐寒松打上照面,不由握紧手中的剑,警惕地望向那边。

唐寒松此人,在江湖上向来低调。詹玉景对他的认知,此前仅限于法象宗宗主,来去无踪行走山水,擅长布阵画咒掐诀之类的事。

詹玉景痴迷剑道,不怎么关心法修,以为不过是练练法咒画画符纸。直到唐寒松出现,解决寇秋明时露出一手绝技

以烟云的身体为符箓,悄无声息在他的神魂中刻下法咒,让对方成为一个移动的活体炸弹,找准时机掐诀,就这么将人炸得四分五裂。

以人为符箓、在神魂刻咒的笔法,詹玉景以前听说过,只有法修的灵力登峰造极,才有可能练至这种境界。

或许是习武之人天生对强者的警觉,詹玉景下意识对唐寒松心存戒备,听到对方的消息会格外留心,稍微靠近便汗毛直立。

詹玉景在观察唐寒松走路的规律,步伐可以体现出一个人很多隐藏的特质。与此同时,唐寒松也在观察他,脸上皱纹多得像年逾百岁的老人,一双眼睛却鹰隼般锐利。问旁边的楚惊雾,“惊雾,此人就是那个代替阿晚,与你们阴差阳错结了契的男妻么?”

楚惊雾面色复杂,许久才嗯了声,难得没有在后面追加几句贬损詹玉景的话。

唐知晚听见之前的对话,轻叹道,“聂少庄主对詹公子真好啊,青梅竹马的情谊,总是叫人羡慕的。”

他故意说起青梅竹马,就是想逗楚飞镜主动说话,安慰他两人也一起长大。若是从前,楚飞镜大概早就搂住他,但旁边半天没有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