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已经不会有这种想法了,父母受尽折磨也不放弃对生命的渴望,想活却不能活,随随便便放弃生命的人,应该被唾弃。
薛灿耀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给他打了很多电话,自从他从看守所出来,就断了跟他的联系,此刻他看着手机,又看看骨瘦如柴的父亲。
吉嘉澍:能请你帮个忙吗?
薛灿耀:可以,你说。
薛灿耀抱着妤悠来到医院,正找路,蓦然间看到了松树下的吉嘉澍,吉嘉澍也发现了他。
是妤悠打破了沉默,她朝吉嘉澍张开了双臂:“爸爸~抱抱~”
吉嘉澍朝左右看了看,才确定这是要他。
妤悠穿着红裙子,头上戴着小老虎针织帽,脸蛋红彤彤地像小苹果。
他从薛灿耀手里接过她的那一霎那,心就被填满了。
他不知道薛灿耀用什么方法让这么小的孩子认识他,他珍惜和女儿相处的每一秒钟,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妤悠的脸蛋,薛灿耀则一直盯着他看。
父亲浑身插满了管子,医生说这样留着人是折磨、也是痛苦。
他抱着妤悠坐在父亲的床头,病房里只有他们三代人,薛灿耀在门外等候。
“爸,这是妤悠,我的孩子,我知道你能听得到,你放心,我会好好生活,你到了那边,告诉妈妈,我很想她。”
“妤悠,叫爷爷。”
小孩子不懂生离死别,一双水汪汪的葡萄眼看着吉嘉澍笑,他看吉嘉澍哭了,扁扁嘴也要哭了,吉嘉澍连忙把她抱进怀里小心哄着。
也许这孩子是想薛灿耀了,怎么都哄不好,门外的薛灿耀一脸焦急,他从吉嘉澍手里接过妤悠三两下就把她哄笑了。
他没想到,薛灿耀竟然会是一个好爸爸。
葬礼是在农村办的,新坟修在母亲坟墓的旁边,吉嘉澍想了很久,还是没有把他们合葬。
他一个人忙前忙后操持葬礼,看着他长大的婶子们都劝他休息一下。
出殡那天薛灿耀来了,他看吉嘉澍披麻戴孝,从发孝帽的婆婆那里要了一份戴上,婆婆问他是哪头亲戚,他抱着孩子说是吉嘉澍的丈夫。
吉嘉澍捧着吉安的照片,所有人准备就绪,准备出发把吉安送入土,他却在人群中看见了抱着妤悠的薛灿耀。
薛灿耀身上的孝服白得刺眼,吉嘉澍觉得可笑,一个有夫之夫在他爸的葬礼上戴着子女才能戴的孝。他把照片递给了旁边的叔叔,拉着薛灿耀离开人群。
“你来这里干什么?”
“孩子的爷爷去世了,我不该带她来吗?”
“不需要你给他披麻戴孝,你马上走。”
“那你女儿也不需要吗?”
“不需要!薛灿耀我警告你,如果你敢在今天闹事,我不会放过你!”
吉嘉澍撂完狠话就走了,薛灿耀看着他的背影,气的不行,可当他看见吉嘉澍跪在父亲的坟前,周围明明有很多人,他看起来是那么孤独。
还有一个人也在远远地看着吉嘉澍,他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小女孩跑远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招呼她快点跑,去抢糖。
卓飞沉想起,农村的葬礼好像是有这个习俗。
那婆婆走到他旁边,他让了一下,对方却没有继续走,反而停下来问他:“你是嘉澍的朋友?”
卓飞沉点点头:“您是他的亲人吗?”
婆婆笑着说:“我们都是街坊邻居,从小看着他长大,这孩子从小就聪明,可惜命苦,先是没了娘,后没了老子,赚的钱都给他爸看病了,快三十了也没讨上媳妇,听他们说他在拍视频很赚钱,我们也不懂,不知道。”
卓飞沉跟婆婆聊了一会儿,原来他们高中再遇的时候,吉嘉澍刚刚没了妈妈。
在卓飞沉的交友圈里,没有吉嘉澍这么命运坎坷的底层人士,他听着别人的故事,并不能感同身受。
吃完午饭,吉嘉澍独自一人来到父亲和母亲的坟前,他在心里想了很多想说的话,他知道他们能听到。
天下起了小雨,他孤零零站在雨里,内心一片死寂。
突然头顶出现了一顶黑伞,他猛地回头看,却看到了一张让他厌恶的脸。
吉嘉澍的表情失控了,他觉得自己脸上的每条肌肉都在颤抖,他一把打翻卓飞沉手里的伞。
他不愿意让父母看到这个人,看到他们之间的破事,他拽着着卓飞沉的衣领,迈过泥泞的田间小路,最后双双跌进了田里,滚了一身泥。
卓飞沉刚爬起来,猝不及防地被吉嘉澍一拳打趴下。
吉嘉澍活了过来,他再也没有任何牵绊,他用暴力发泄着内心的悲伤。
卓飞沉起先只是防守,最后被打得来了脾气,也开始回击。
打累了,吉嘉澍就躺在地上,任由雨水冲刷。下雨天也挺好,他想,这样流泪也不会被看见。
卓飞沉看着他闭眼躺在地上,白色的孝服都染上了泥土的颜色,雨越下越大,他好像看见吉嘉澍的胸口破了一个大洞,里面正在往外流血,血染红了他脚下的土地,那是他第一次读懂另一个人的悲伤。
葬礼过后,吉嘉澍病了小半月,生活也停摆了,虽然他努力安慰自己,可还是没法把仇恨从心中抹去。
他的生活变成了灰色,没有什么能让他开心的事情,唯一牵挂的女儿在薛灿耀和卓飞沉的身边。
薛灿耀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他新家的地址,频繁地来骚扰他,有一次甚至抱着妤悠站了一晚上,吉嘉澍跟他大吵了一架,这才收敛一点。
他几个之前的朋友知道他父亲去世的消息,都责怪他为什么没有知会,说要来他家里看他,他搬了新家,还没招待过他们,就多叫了几个朋友,打发时间。
朋友们纷纷结婚生子,话题也是围绕妻子、小孩,吉嘉澍格格不入,同样插不上话的还有李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