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1 / 1)

走?走到哪?薄子夏明白了,原来阑珊是让她离开此地,这些银钱是给她做盘缠的。也对,修罗道追杀她,厉鬼道也容不得她,除了离开此地,没有更好的打算了。薄子夏下船,恭恭敬敬对阑珊一揖,感恩戴德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阑珊撑着船已经离开了。

薄子夏沿着河岸往东走,准备穿过丹阳城后,到丹阳江边乘船离开此地。此时刚过了午时,估计合德已经回去了,发现薄子夏逃走,她一定会大发雷霆,然后派人来追她,她得快点走才行,争取天黑之前乘船离开丹阳城……走了几步,薄子夏才发现,手腕和脚踝上的铁环还扣着。这个东西简直太糟心了,薄子夏决定进城之后去锁匠那里将四个铁环取下来,免得老是挂在身上碍手碍脚,总让她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

快至申时,薄子夏进了城,她又饿又累,也顾不得去吃点东西,而是匆忙穿过街巷,找到了城中锁铺。正巧锁匠无事,她便请锁匠将铁环打开。

锁匠引薄子夏至内室,端详她手腕铁环许久,为难地说:“这个锁,我无能为力。”

“为什么?”薄子夏愕然道。

“我未曾见过这种锁。估计是西域的玩意,我怕这锁里还藏了暗器或是毒药,硬要破坏的话,会伤及到你,因此我不敢贸然去试。除非”

“除非什么?”薄子夏怏怏问道,十分失望。

锁匠开口,正要说话,薄子夏忽闻耳畔破风声响,一个什么东西被掷了进来,速度极快,几乎让人反应不及。薄子夏只得一矮身,往旁边闪躲,从腰间拔出那把弯刀来,警觉地望着四周。

天色暗了下来,锁匠的内室杂乱不堪,视野大受影响。她听到重物倒地的声响,随后便是一片寂静,再无其他动静。她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发现锁匠已倒在地上毙命了。

薄子夏心中大骇,她走去查看锁匠的尸体,发现锁匠喉咙上钳着一枚月牙形的飞镖,方才扔进来的东西想必就是这飞镖,也不知道飞镖是冲着她来的还是冲着锁匠来的。薄子夏惊疑不定,难道修罗道的人这么快就追杀过来了吗?

☆、央金

修罗道的人已经发现薄子夏的行踪,如果再被合德抓回去,后果将不堪设想。锁匠的尸体还在地上躺着,薄子夏顾不了那么多,从房中冲了出去,不管锁匠的浑家和儿子正在铺上满脸惊疑地看着她,沿着街道一路往城外跑去。

为今之计,只有赶紧到江边乘船,离开丹阳。越快越好。

此时已近黄昏了,街巷上只有稀稀落落的行人。薄子夏仓促的脚步踏在青石板路上,一刻也不敢停留。会不会被锁匠的家人误以为是杀人凶手,薄子夏来不及去想。她觉得胸口发闷,腿像是灌了铅一般,可是不能停下来。

太阳西沉,薄子夏终于跑到了城外江边。她弯腰喘着粗气,蹲到水边撩起水洗了把脸,才觉得好了些。她看到水面上自己的倒影,蓬头垢面的,偏巧耳上还挂着一对精巧的珥珰。薄子夏的手抚上珥珰,心里很不是滋味。

“船要开了!乘船的快来!”泊在水湾中的内河客船上,船头正高声招呼着。薄子夏方回过神,将头巾重新披好,匆匆踏着水去登船。

这船是入夜便走。薄子夏在船舷边挑了个清爽的地方坐下来,手伸到袖子里,攥着袖姑娘的那个荷包。船顺风而行,明天天亮时,就能到金陵了。薄子夏将头靠着船舷,听着江上的水声,一轮江月映在水面上,莫名的凄冷。提心吊胆了一天,她确实有些累了,船在水中行着,她睡着了。

薄子夏是被一阵纷乱的噪杂声惊醒的,有人在喊“船上死人了”。薄子夏迷迷糊糊睁开眼,见许多人正急匆匆地来回奔走,有的人忽然倒下,引得周围人一阵惊呼。船内昏暗,也看不清是怎么回事,只见人都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更有甚者,直接跳进江水里去。起初,薄子夏以为是船上有人发急病过世,还疑惑这些人怎么如此慌张。一个汉子跑过来拉扯她:“姑娘,休要坐在这里,危险!”

“这是怎么回事”薄子夏一句话还没有问完,忽闻一声什么东西触肉的钝响,那汉子随之倒在了甲板上,抽搐几下,便不再动了。薄子夏吃了一惊,蹲下身去查看,只见此人的后心上有一个月牙形的飞镖,尖锐的一端深深没入体内,血从他的衣服中渗出来。

薄子夏拔出弯刀,向后退了好几步,直到撞到船舷上。这种月牙形的飞镖在她面前杀死了好几人,而她连是谁掷的都不知道。

客船蓬顶传来砰砰几声响,薄子夏心神稍凝,脚踩着船舷用力一跃,跳到了棚顶上来,那上面果然立着一个蒙着脸面的黑衣人,见到薄子夏跳上来,张开右手五指,便见一物飞来。薄子夏反应快得惊人,猛地侧身避开,握住弯刀一格,便见一个闪着银光的月牙飞镖落到江水中去。黑衣人似乎也并不恋战,沿着船篷跑远几步,将什么粉末朝薄子夏这边用力一抛,船顶覆着的稻草霎时便燃了起来。因得这些稻草都是湿的,火着不起来,但浓烟滚滚,呛得薄子夏以袖掩口,连连咳嗽。

烟雾越发浓了,薄子夏连连后退,跳回到甲板上,却发现甲板上满是横七竖八的尸体,船工和几个活着的人早乘着筏子,向岸边划去。

薄子夏正慌张无措间,忽听轰隆巨响,船顶被烧得塌了半截,船柱险些砸中她,烟尘和火苗自甲板上蹿起来,船身开始猛烈摇晃。眼看船就要翻了,薄子夏别无他法,退无可退,只得纵身一跃,跳入江水中,向岸边泅渡。

甫入江水,薄子夏就后悔了。水流表面上看起来不急,实际江面之下皆是暗流,且江水格外寒冷。她挣扎着游动了几下,便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客船已经烧了起来,火光映红了半个江面,而另外半边,月影凄清。薄子夏望着水上映的月影,轻轻叹口气。

她拼起最后的力气,胳膊奋力拨了几下,水下的暗流却将她往江心拖去,眼见是离河岸越来越远了。

正在绝望的时候,薄子夏听到有桨划水的声音。在她朦胧的视野里,出现一艘向她驶过来的小船,船上坐了好几个人。他们是修罗道的吗?薄子夏不知道,但求生的本能让她努力伸起湿淋淋的胳膊,向着小舟挥动。

“救……救命……”薄子夏喊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四肢仿佛都被冻木了,冰冷的江水往口中涌。那小船好像看到了她,加快速度划过来,划船的人将木桨伸给薄子夏,让她攀住。

薄子夏勉强勾住船桨,她沿着木制发滑的船柄向上望去,看到了划桨人有着一双发亮的大眼睛。也许是晕倒之前神志不清,薄子夏觉得那是她见过的最美丽的眼睛。随后,薄子夏双手松开,沉入水下,不省人事。

薄子夏是因为热而醒过来的。明明江水冷得像冰,她却觉得周身都在发烫,仿佛躺在烙铁上,热得她的头一阵阵剧痛,要裂开了一般。

有一只冰凉的手放在她的额头上,轻轻抚摸着。薄子夏觉得舒服,又稍微平静了一些。这个手时谁的呢?谁会对她这么好?对她好的人,不是早都死了吗……难道是合德?她晃了晃脑袋,嘟哝了一个“合”字,又沉沉陷入了昏迷。

也不知睡了多久,薄子夏再度醒转过来。

入目是木板墙壁,房中堆着稻草。而她正躺在皮毛毡子上。薄子夏的头还有点疼。她扶着脑袋坐起身,疑惑地打量着四周。这里绝对不会是修罗道,应该是驿站,房中还弥漫着一种茶叶和酥油混合的味道。床尾摆着一个皮帽子和一把三弦琴。

薄子夏听到门外有脚步声传来,连忙又躺回床上装睡。不一会儿,门开了,脚步声走进来,一只手探了探她的脑门。

“还烧着吗?”这是一个男子的声音,“也不知道她家人是谁。晚上乘船过江,该不会是私逃出来的吧。”

“有点烧,应该快要退烧了。她身体好。”这是个少女的声音,宛转若银铃,十分动听。

薄子夏听这两人汉话说得不是很清晰,口音也不像是中原人,大抵是异族来的客商。那男子又说:“央金,等她病好了,我们不能留着她,会碍手碍脚的。”

女子叹了口气,十分勉强道:“好吧。不过救人救到底,要等她完全好了,再让她走。”

男子没再说话,起身离开了。薄子夏忍不住将眼皮掀开一道缝,看见那名女子款款向床边走过来。她身材窈窕,长发编成许多小辫子垂在脸侧,穿了身大襟右衽的长袍。女子在薄子夏身边坐下来,用手指去拨弄薄子夏的额发。薄子夏被她弄得痒痒,睁开了眼睛,见女子咧嘴笑起来。

“我知道你是在醒着呢。”

女子去拨弄着鬓边的辫子。她皮肤黝黑,额前缀着一块绿松石,一笑起来,脸颊上便出现两个酒窝,牙齿像珍珠一样洁白。

“你是……”薄子夏半坐起身问道,一边猜测着女子的身份。

“我叫央金梅朵,是活佛给我起的名字。我同我叔叔,哥哥还有弟弟从吐蕃那边过来的。”央金嘻嘻笑着说,“足足赶了几个月的路呢!我们来买盐和茶,路过丹阳时,正巧看到有艘客船着火了,见你在水中,就把你救上来了。”

“那这里是”

“当然是丹阳码头的客栈啊!不然,我们哪有落脚的地方?”央金说道,又笑了起来。

薄子夏却没有笑,心里叫声苦。她千方百计想离开丹阳,没想到又回来了。不过央金说的话也有些令人生疑。吐蕃人换盐换茶,多数都走蹚古道,丹阳却是在东边。他们来此地的目的定然不只是换盐茶这么简单。

“等我叔叔弟弟都回来,我再让你认识他们。”央金似乎不在意薄子夏的消沉,依然热情地说,“对啦,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薄子夏。”薄子夏低声说,不知道该怎样编排自己的身份,“我是……是跑出来的……”声音到了最后,已经越来越低,“不能让他们抓到,不然我就会死……”

央金同情地点了点头,甚至没去问“他们”是谁,随后又绽开笑容安慰着薄子夏:“你在这里就放宽心吧,肯定没事。”

薄子夏点了点头。央金的笑容十分诚恳,让她也觉得心中稍微好受了些。这些吐蕃客商虽然来路不明,也不知是做什么的,留在他们身边只是权宜之计,但总比流落街头要好。

☆、江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