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1 / 1)

乾达婆,她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喝罢水,薄子夏觉得乾达婆并没有恶意,便大着胆子道:“你能帮我把手放下来吗?吊着实在太累了。”

乾达婆走过去将石壁上端的铁链放松了一些,薄子夏的双手虽然还被桎梏着,但好歹能放下手臂休息一下。薄子夏松了口气,抓紧时间活动早已发麻的双臂。乾达婆却只是愣愣地看着薄子夏,就好像薄子夏是什么她没见过的稀罕动物一般,薄子夏被这种目光盯着,十分不自在。

“薄子夏,”乾达婆轻声问,声音隔着面纱传出来,有些沉闷,“你恨舍脂吗?”

恨,怎么会不恨。不光恨合德,而且恨修罗道里面所有的人。如果不是修罗道,厉鬼道又怎会逢上噩运。但是薄子夏却念及眼前这人是合德名义上的母亲,便什么都没有说。

“我知道,你不甘心被困在这里的。”乾达婆望着薄子夏,目光怜惜,“舍脂永远不会了解你,她永远不知道你究竟是要什么。”

“其实,我……”

“薄子夏,你听我说。”乾达婆一字一顿道,“过几天,阿修罗王就该回来了。到时候,舍脂将与她父亲和众多兄弟周旋,而无暇顾及于你,你可趁机逃走。这些天里,你只需好生养伤,不要触怒舍脂,才好寻得机会,逃出这里。”

她又握住薄子夏的手腕,仔细端详着扣在她手腕上的铁环,叹息了一声:“这个铁环是舍脂专门吩咐匠人所打造的,牢固无比,除了钥匙,怕没有东西能打开。你戴着它,就证明你是舍脂的人。逃出去之前,最好能骗来钥匙,把它们都取下来。”

“你是舍脂的母亲,为什么要帮助我?”薄子夏不解道。

“谁说我是舍脂的母亲,就非要帮她了?”乾达婆反问,“实话跟你说吧,舍脂并非阿修罗王的亲生女儿。只是因为吠陀中记载阿修罗有女儿,他就需要一个女孩。舍脂本是孤儿,就投靠他了,亦没什么不好。”

“所以,你本命并非乾达婆?那你为何又嫁给阿修罗王?”薄子夏锲而不舍地问,经乾达婆这么一说,似乎修罗道中也并非什么了不得的神仙鬼怪,只是一群人硬给自己冠上阿修罗部中的人名而已。但是他们为什么又要屠尽厉鬼道……

“你问得太多,我不能回答你了。”乾达婆将面纱又朝上拉了一点,这回几乎将她的眼睛都要盖住,“我走了,你且保重。”

乾达婆曼步离开,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薄子夏坐在原地思忖了半晌,先是猜测乾达婆的身份,又忧心自己的耳朵会不会肿起来,最后烂掉。也不知道想了多久,直到合德提着风灯出现在她面前时,薄子夏仍然垂头在神游太虚。

合德蹲下身,微笑地抚摸着薄子夏的脸颊,手指有意无意拂过她受伤的耳垂:“想什么事情,这么入神?”她从怀中摸出一块包起来的手帕展开,献宝一样地拿给薄子夏看,是一对做工十分精致的珠珥。

“好看吗?”她兴冲冲地问,满脸笑容,“姐姐,我为你戴上。”

薄子夏的耳朵上的伤口被这样一折腾,又流出少许血来。合德为她戴好珠珥,将风灯举高,仔细地欣赏着,露出十分满意的神情。她抱住薄子夏的肩膀,伸舌轻轻舔去从耳洞中淌下的少许血迹,又伸手为她理了理头发,赞叹了好几声“真是好看”。薄子夏依然不习惯合德的亲昵,拧起了眉头,脸轻轻朝一边侧过去。合德却沉浸在莫名其妙的喜悦之中,对此并不在意。

“姐姐,现在已经入夜了。”合德双手仍攀着薄子夏的肩膀,偎在薄子夏的怀中,“我带你出去走走。”

薄子夏精神一振。出去走,就说明有机会能逃跑了,就算无法逃脱,说不定也能摸到从这里出去的路。

合德解开连着薄子夏手腕铁环的锁链,将她扶起来。耳朵上突然坠了个重物让薄子夏觉得十分不适,连带腿脚发软,站都站不稳。合德见状笑了一下道:“姐姐,你还能走得动么?”

“我当然能”话还没说完,薄子夏忽然觉得天旋地转,吓得她不由自主惊叫了一声,原来竟然是被合德打横抱了起来,向外走去。

“合德,放开我!”薄子夏涨红了脸,去推合德的肩膀。

“别乱动,不然我就把你扔到这里。”合德低头望向薄子夏,“你似乎总觉得我的武功不怎么样,其实并非如此。起码,我还能抱得动你。”

“好的,我现在知道你的武功很高了,能把我放下来了吗?”薄子夏气恼道,这样的姿势让她觉得十分难堪。隔着两层衣服,她也能感受到合德胸前的柔软,闻得到合德身上檀香的气味。她惧怕同合德这样的亲近,就像惧怕坠落黑暗之中。

合德沿着山壁而行。走了几步,火把的光就照不到了,四下皆是黑暗,然而合德的脚步却不曾踯躅过。薄子夏心中有种不祥的猜测,合德的眼睛能在黑夜里视物。

暗河水流的声音越发大了起来,合德的脚步带着水声,似乎是在水洼里行走。合德说道:“这条暗河能通到外面去,有小舟载我们出去,你且耐心等候。”

果然暗河是通向外面的。合德又说了些什么,无非是称赞薄子夏戴着耳环好看,薄子夏都没有听进去,她脑中还在转着种种逃出去的念头。乾达婆说过,过几日,阿修罗王要回来了,合德到时候要与很多人周旋,一旦对她薄子夏疏于看管,她就能逃出去,先不管能逃到哪,能离开这个地方,都是好的。外面的世界有阳光,有繁花似锦,有青山绿水,这里什么都没有……

一直到合德抱着薄子夏乘上小舟时,薄子夏都一言不发,模样十分乖顺。

☆、怀疑

暗河水道很长,蜿蜒在黑暗的溶洞之中。合德手中的风灯光线很暗,溶洞中的岩石看起来都狰狞可怖,像蛰伏着的鬼怪。水流湍急,小舟不需要人撑船,只顺流而下就好。薄子夏倚靠着合德,一边计算这条水道究竟有多长,水又有多深,如果她涉水的话,如何才能顺利逃出去。

河水越来越浅,直到小舟从山洞中漂流出去,薄子夏眼前豁然开朗,眼前是一片开阔的山谷,小舟浮在河水之上,半轮明月映在水面上,身后则是万仞峭壁。这许多日来都没有见过这样开阔的景象,薄子夏不由激动起来。

“我们将船靠岸,下船在山谷中走走,可好?”合德问。

薄子夏点了点头。她看着周遭地势,觉得颇为眼熟。她知道这是哪里了。出城后往东走,翻过一座小山后便是丹阳江,此处可能是江水的支流丹阳河。也就是说,合德所居住的地宫,就在丹阳城中,且距厉鬼道也并不远。

小舟顺流漂下去,河水上横着一道铁索,合德便抓住那条铁索,将船靠近水岸,随后拉着薄子夏跳到岸上。

有多久没呼吸到这种山间带着河水湿冷气味的空气了?

合德见薄子夏站在岸边发愣,也不催促,静静地陪在她身边。两个人似乎还和三年前一样,什么都没有变……薄子夏低头看着手腕上的铁环,不由自嘲地笑了一下。

已经是初秋了,夜里江边的风还有点冷。合德便挽住薄子夏的手臂说:“走动走动吧。”

薄子夏点头,两人沿着江岸慢慢走着,彼此都沉默着。月亮的光倾倒入山谷之中,草木凋零,又有些凄清。

合德忽然咦了一声,有些惊讶地低语:“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薄子夏问。

合德没有回答薄子夏的问题,而是转过身,将薄子夏挡在自己身后。薄子夏转过来后才看到,山谷中不远处站着一名男子,穿了件长衫,看不清面容,但身材高大魁梧,可能是练武之人。此人不知跟了两人多久,而薄子夏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还有人跟在后面。

合德对那人双手合十,叫了一声:“毗摩质多罗叔父。”

薄子夏听此人名字拗口,差点笑出声来,合德侧头瞪了她一眼。

毗摩质多罗说道:“舍脂,难怪近来你对修罗道中的事务都不甚关心,原来不知是从哪拐来个小美人。”

合德亦不甘示弱:“叔父,你深更半夜出现在此处,亦称不上是对修罗道中多尽心尽力吧。”

毗摩质多罗说:“我正是为找你商议一事而来。在修罗道中说,容易被人偷听了去,此处正好。你有几个小美人我不管,但是这种事情最好让她回避。”

合德回头看了眼薄子夏,冷冷笑道:“她不妨事。叔父但说无妨。”

毗摩质多罗犹豫了一会儿才道:“舍脂,我觉得乾达婆近日来有些不对劲。我与她算是熟稔,但近来她的言行举止总有些怪异,似与平常不同,像被人冒充了一样。”

合德骤然想起前几日乾达婆去拜访她,又在地宫中流连的事情,微微皱起了眉头:“怎么说?”

“也许是我多心,但乾达婆与我谈话,总拐弯抹角,与她从前说话方式不同。像是要与我套话一般。”毗摩质多罗说,“而且,她现在整日深居简出,孤来独往,也不曾见她摘下过面纱。我怀疑是有什么人假冒了乾达婆,埋伏在修罗道中,伺机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