琏幽瞬间睁大眼睛,一拍脑袋,跑着冲进屋里,房门打开的一瞬间,一阵血腥味道扑面而来。
被褥上满是血污,忆安神色痛苦,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已经没了意识,他两只手攥着,像是在抓握什么东西,原本高高鼓起的肚子已经平坦下去。
他的身边卧着一个小小婴孩,闭着眼睛正胡乱舞动着两只细弱的小手,孩子一定是冷了,凭借着本能挤在忆安的身边,用尽全力大声哭着,似是想叫醒已经晕厥的爹爹。
孩子身上的血迹被擦去大半,周身松松围着圈棉布毯子,这些应该是自家公子尚有意识的时候做的。
琏幽震惊又悔恨,自己只这么一日不在公子身边,竟让本就孤苦无依的公子独自一人,在无人在意的冷清院里诞下孩子。
她抹去眼泪,回忆起书上的要领,掀起忆安被褥,检查他的身体,收拾了所有带血的衣物,又将新的被褥拿来换上。
她又将孩子被包拆开,惊喜地发现,她家公子生了个女儿,小家伙哭声嘹亮,四肢有力,看起来很健康。琏幽欣慰地长舒一口气,这些日子她家公子总算没有白白受罪。
她兑好热水,给孩子轻轻擦拭干净,又换了干净厚实的棉布给孩子包好。琏幽自己也没养过孩子,不知道操作得合不合适,只凭直觉做了这些。
即便是世子满月宴这样的宾朋满座的热闹日子,忆安生子的消息也不胫而走。当天夜里,几个家奴闯进忆安的院子,不由分说地将刚出生几个时辰的孩子从琏幽手中抢走。
忆安终于醒了过来是在一整日昏睡以后。
他头脑昏沉,好久才找回意识,看到琏幽在他床前红着眼,想张口问怎么了,却哑得发不出声音。他摸了摸自己变得平坦的腹部,终于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恐惧的念头悄然而生,他生的孩子去哪了?他千辛万苦忍着剧痛一个人生下的女儿去哪了?!
院子门被从里面奋力打开,忆安头发散乱,衣衫不整地从里面踉跄着跑出来,出了门他才发现,自己其实不太记得去筱云霆院子的路。
入秋了,秋风萧瑟,轻而易举将他单薄的衣衫打透,他忍不住咳嗽起来。
路上有几个家奴婢女经过,看到檀公子这样吓了一跳,议论纷纷,忆安不在乎,他要去问问筱云霆他的女儿去哪了?
他被几个家奴拦在筱云霆的院外,生产过后他体力不支,又几日水米未进,狼狈地跌坐在地上喘着气,他的情绪到了崩溃边缘,不顾脸面地大喊大叫起来,终于引来了他要找的人。
筱云霆从院子里踱步而出,见忆安疯癫样子,轻嗤道,“终于肯来找我了。”
忆安眼圈泛红,强忍泪水,他不顾衣衫凌乱,勉力控制情绪,跪着前行抱住筱云霆的腿,“王爷,我的孩子呢?”
筱云霆猜到忆安会这副样子,早想好了措辞,示意让身边的家奴三儿应付道,“王爷说了,你这身子又不能喂养,给公子所生孩子寻了奶娘,公子且回去好生将养着,日后扶养孩子之事就不需您费心了。”
忆安怔在一处,什么叫扶养孩子之事不需他费心?
确定筱云霆果真要将他与孩子彻底分开,忆安瞠目欲裂,癫狂地喊叫起来,“不可,王爷,还我孩子!”
筱云霆本以为忆安是个知晓事理的,没想到生了个孩子竟然癫狂至此,便怒道,“别像个女人一般!你看你现在什么鬼样子!”
忆安喉咙沙哑,尖叫声盖过筱云霆,“还我孩子!!!”
筱云霆气得要命,上前便是一脚,“不知死活的东西!还敢来要孩子!”
这一脚重重踢在忆安胸口,他孕期本就身体虚弱,忧思过重,如今又受了巨大刺激急火攻心,顿时呕出一口鲜血,两眼一黑,晕倒在地。
这一下把筱云霆也吓得不轻,他撇撇嘴,想上前看看又碍于面子,只得命人将忆安抬回去。
忆安在自己屋里再次醒来时,屋子里给小孩准备的摇床和衣服已经全都不见了。是琏幽怕他看了伤心,将东西收了起来。琏幽还告诉他,他的孩子被豫王殿下送去别的院中扶养,尚在豫王府中,劝公子不要忧思过重。
忆安泪流满面,他还没来得及仔细看看他生的女儿,还没来得及给她取一个名字,孩子便被抱走了。
原来这便是筱云霆给自己的惩罚。
琏幽看他这样子,眼泪也忍不住噼里啪啦地掉,连连埋怨自己没用。
忆安怔怔望着窗外尚未凋敝的绿树,今日是个好天气,屋外蓝天白云,秋景怡人。忆安的心却像落进了冰窖里,那些舒爽的秋光与暖阳早已不再属于自己。
他攥着琏幽的手渐渐松开,半晌无言。
【作家想说的话:】
终于生了,可惜只happy了一秒。。。
筱云霆你发什么大疯!!!
22、战报家书 章节编号:6749209
筱云珩拿着从通敌小兵身上搜出的狄语字条,顺藤摸瓜,几日便锁定了两名频繁出营的骑尉,这两名骑尉均是高龙虎将军的亲自提拔,平日里与高龙虎交际频繁。
筱云珩近日已经悄悄将所有军粮账目全部核实一遍,去岁出问题的三批军粮都在账本里找到了时间和出处。朝廷送出的军粮总数与账目所记数额明显不一致,说明记录的人也并不知道朝廷实际分拨了多少,只按照应发数额编造了数据,明眼人一看便识得其中蹊跷。
面前朝堂上听闻,三批军粮中还有一批在运送过程中于雁门关遭到西兹突袭劫掠。筱云珩来到前线才觉出此话不对,雁门关位于三关口以南,三关口尚未失守,西兹是如何绕过三关口去雁门关抢军粮的?这谎话编的未免过于离谱,更离谱的是当时满堂的文臣武将居然都未发现,或者应该说,是有人发现了也未敢指出。
朝廷内部的腐朽已然影响到边关作战,连续损失三批军粮绝不是偶然,前因后果筱云珩已经猜出个大概,不过他尚不想打草惊蛇。
筱云珩知道杨戬录和颜纲走得近,杨颜两家是世交,颜纲升任兵部尚书没几年,便提拔了杨戬录做军中都尉。但杨戬录不是个热衷参与世家争斗之人,说不定是个可以争取的对象。
杨戬录本来对筱云珩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六皇子没什么印象。
想当年自己在穆都跑马练兵之时,他还是个十来岁的毛孩子,而且他舅舅只是礼部五品官员,在朝中权重全然无法与太子和豫王相比,便更没把筱云珩放在眼里。
不过这位六皇子为人倒是低调谦虚,平日里见到这些将军讲话都是客客气气。平日里吃穿用度也与普通士兵无异,所以军中小到士兵伍长,大到骑尉都尉都对他印象都还不错。这令杨戬录也对筱云珩刮目相看,他本以为皇子们都在穆都锦衣玉食惯了,不可能心甘情愿跑到前线来吃沙子。
于是在这位小殿下主动邀请自己前去帐中一叙时,杨戬录便答应了。
杨戬录是个豪爽性子,筱云珩对杨戬录也是敬重有加,两人从这场战争聊到这些年官场不得志,竟然惺惺相惜,一言我一语相谈甚欢。酒过三巡,筱云珩委婉地表明了朝廷想要查清军粮损失缘由的来意,请杨戬录帮忙协助。
杨戬录有些为难,虽然自己不参与世家斗争,但朝中有些人他得罪了肯定没好处。可是又想到这漫长的战争,节节败退的战果,杨戬录也早想改变这局面,可苦于上面两位将军都是公孙正德的嫡系部队,自己在这其中实在无力斡旋。如今有皇子带着朝中旨意来找自己,说不定也是个立功的好机会。
杨戬录心中天人交战,嘴上却还是婉拒了筱云珩,但将自己手下一队亲兵交给筱云珩差遣。
筱云珩明白他的担忧,便也没坚持,他郑重谢过杨戬录便将其送出了帐子。
日子又无风无雨地过去,筱云珩白天旁听将军们议事,监督每一笔军粮的流水,晚上继续查之前的账目。
直到有一日杨戬录突然向他报告,关外似有人通敌。筱云珩骑上战马,率一队亲兵出关前往,在一偏僻废城墙后面见到陈骑尉正与几个蒙着脸的外族人交换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