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便互通了名姓。

祁思珍方才听如莺见礼时,已经听得安如莺三个字,只不是那“莺”如何写。眼下知道是莺,不由笑道:“妹妹当得此字。”

如莺没有亲姐姐,自小只有个处处同她作对的妹妹安如芸,遇到祁思珍这般温柔可亲、关照她的,已悄悄卸下心防。知道她在公府行三,今年已是及笄,比自己还长了两岁,不由唤上一声“思珍姐姐”。㈨⒔91㈧

消遣了半日,祁思珍留了如莺午膳。

二人投契,日日走动,如莺便觉国公府日子不再难捱,反似品出了些滋味。

这日,说到看书消遣,祁思珍问如莺看些甚么书。如莺道,甚么书都看,不过家中藏书不多,是母亲从前翻看的一些。又道随身带着一本风物志恐不能再翻,再翻怕烂了。

祁思珍扑哧一声笑出声来,道:“哪里需得这般可怜!风物志么,府中多的是!来,我带你去,你若在国公府住上十年,怕你也看不完。”

如莺随着祁思珍一路前行,穿过月洞门,出了西跨院,往府中正院北边走。抄手游廊曲折回旋,将各屋宅连在一块,二人仿似两尾悠游鱼儿,将游廊当做水道,在这闲适午后,慢悠悠游走。

转过一折游廊,迎面行来二人,一主一仆,行色匆匆。

前面那人,一身鸦青色麒麟祥云喜相逢立领长袍,玄色遍地锦柿柿如意披风,行步间,玄色鸦羽衫袍似冬意冷凝,唯腰间一枚无瑕羊脂玉白得醒目。

祁思珍见是祁世骁,几步外便唤道“大哥”,拉着如莺一道行礼。

祁世骁见是自己的三妹,稍作停留,略一点头,便走了。青书跟在后头,走了几步,悄悄回头看了如莺一眼,他可太认识这位小娘子了!

他发现自己落下一截,忙追上祁世骁,不由偷偷觑他好几眼。

祁世骁觉出青书眼神鬼祟,不时往他这边扫,便停下,道:“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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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19珠)

青书噎了一下,看着祁世骁眸中无波无澜,忙道:“无事。”

他想问不能问,只得在自己脑中问:世子,难道你不识得那小娘子吗?你那晚都那般对人家了!你可是把人家小娘子弄哭!

他可以肯定彼时那小娘子委屈得很,他送了她一路,她竟一言不发!到了客院,才依礼道了声“有劳”!

方才那小娘子虽垂头行礼,但他没错过她看见世子时眼中一闪而过的防备与讶然!他不知那晚他没来前,世子还对人家做了甚么!

如莺在见到“祁世骧”的那一瞬,确如一只鸟儿临敌般竖起翅间翎羽,随时准备给他一击。不想他连个眼风都未给她,仿似浑然不识她这个人般,几未停留便匆匆离去。

她甚至未留意,祁思珍唤的是“大哥”,而不是“三哥”。

她可记得那晚他捉弄她,在那偏僻处扯她头发,她狠狠咬了他,直到口中有了丝丝血腥味她都没有松口,还教他身边人看了去。似他那般骄纵坏脾性之人,不出了这口恶气,讨回一遭,是绝不可能的。

如莺思来想去,觉得他要么在耍甚么手段,依他从前所为,他在她眼中劣迹斑斑,捉弄她不是一两回,这般不声不响恐是憋着坏招伺机算账;要么是执意要当她是陌生人,毕竟他从前说过,公府中常年住着好些攀富贵的姐姐妹妹,随便出来一个,便是出挑之人。

如莺思绪回转间,二人已来到一片水池边。如莺安源家中她自己的院子外便有个池子,小小的,里头蓄满水,养了几尾锦鲤。但同这处池子一比,她的水池便成了水缸。

此处水池占地广阔,水清池幽,面若明镜,倒似个湖一般。一座小小拱桥自池面跨过,二人上桥前行,祁思珍指着前面一座画栋飞檐、气势巍峨的高楼,道:“叠翠楼,是我们府中的藏书楼。祖上就有了,到如今书越发多了,你我去寻了些来消遣。”

如莺见池中一片枯黄残荷,楼前立着满目光秃秃的树干枝丫,哪来的“叠翠”,又座这楼下宽上窄,倒真有些叠之意,奇道:“这楼有五层,都是书么?”

祁思珍笑道:“哪有这般多的书。寻常大家要看书借书,便在底下这层。第二层的书是不外借的,有些孤本。顶上那一层是观景的,上了去,只消一眼,公府外四周密林海子、繁华街市皆在眼下。”

如莺略一思索,便可想象那般盛景,暗道公府果是不凡。

二人挑拣些中意的书,去下仆那录了书目、留下名姓,携手而归。祁思珍道:“若你看得快些,便自行来此更换。”如莺应下。

她果是看得快些。祁思珍平日要同许氏学些管家中馈之事,不似如莺那般闲暇。

如莺不但有大把时光耗在书上,而且想着来英国公府一趟不易,委委屈屈做鹌鹑许久,还吃瘪,好生多看几本,也算赚了些本回来。可惜二层的那些孤本她不能看。

她倒不是个才女,爱看高深文章,她只爱那个孤字,世间仅有,还不稀罕么,掌掌眼界多好。看些名人字画,选些孤本画儿当做花样,到时候才教母亲另眼相看!

这日,她看书不小心忘了时辰,金乌西坠,才慌忙忙出了叠翠楼,手中拿着两卷书,在小拱桥上遇见了一个不可能出现在此处之人。

六十 <春莺啭(蜜姜)|PO18臉紅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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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祁世骁有过目不忘之能。

他生下来就是英国公府的嫡长孙,稍长一些便是公府世子。四岁能诗、五岁能文,又跟着老国公习得一身武艺。

老国公一柄长枪舞得虎虎生威,战场上所向披靡。他并未将这一套枪法传给祁世骁,传得是祖上另一套凌厉的剑法给他。

他尝问自己祖父为何不将那套枪法传给他,老国公道:“此枪霸道,不适于你。记住,你是世子,日后这百年公府要交与你手。”

他少年早慧,隐隐懂得祖父话中未尽之意。

公府不再刻意遮掩世子才名,英国公府世子善文的名声传了出去,都道英国公府百年武将传承止于英国公祁尚修。

老国公亦早早辞了朝中之职,开始在府中颐养天年。尽管英国公府如此规避,又敛起锋芒,祁尚修还是教旁人害得伤了腿。主帅伤腿不是在战场之上,是在自己帐中,此事朝堂哗然,当年又成了一桩悬案。

祁尚修再不能上战场,卸甲之后,入了兵部掌尚书之职,长女祁思玥入宫,诞下六皇子后,晋为贵妃。

皇上见祁世骁小小年纪姿仪出众,便招了他进羽林卫,赐御前行走。

羽林郎多勋贵子弟,时常飞鹰走马,亦爱问柳寻花,祁世骁常年不苟言笑,虽生得俊雅,面上却清清淡淡,诸人便也不来招他。

老国公临走,将他叫到床前,却嘱咐他去走科举之路。老国公道:“知你有过目不忘之能,少时才名不是我公府吹嘘出来的。”

他听了老国公的话,在十六岁这一年参加了秋闱,名列榜首,明年还有一场春闱,他不曾懈怠,整个冬日都频频出现在叠翠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