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大选,只要年十五至年十八的姑娘参选,卿家适龄的姑娘只有三姑娘一个。四姑娘要到后年才能满十五岁呢。卿垣不知为此叹了多少气,若是他自家亲生的四姑娘能大一岁,说什么这场富贵也能攀上去,可四姑娘偏偏就岁数不够。
怎知道三丫头就是有这个运道,大选前夕,世子殉职,婚事自然取消了,也就能去参加大选了。
就算从前订过亲又怎样?又没过门,世子已经死了,一了百了。
要用三姑娘,自然要好好笼络人,卿垣就道:“三丫头,你放心,你既做了我的女儿,外头的事,有我同你母亲去打点,你只需等着参选便是,旁的一概不用去管。”
老太太又道:“既是要参选,怕是也得赶紧请竹嬷嬷教教宫廷的礼仪才是啊。”
苏氏也点点头:“就叫四姐儿,琬姐儿同渊哥儿媳妇也一道去学,若是三丫头当真侥幸得中,咱们家的女眷怕是日后也有进宫去的时候,学一学,也好过在宫中失了礼数。不过,倒还是以三丫头为主。”
“这是自然。”老太太点头道。
三丫头若中选,只要她活得好好的,卿家便是不用她吹什么枕边风,也能得到不少便利。
三姑娘自然知道这个道理。
见两个妹妹一脸担心的看着她,她反倒笑了,安慰起两个妹妹来:“你们该替我高兴啊,怎么说,圣人也是天底下最尊贵的男子了,又春秋鼎盛,我若真的中选,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啊。”
四姑娘嗫嚅了半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琬月知道,三姐姐说的有道理,,可是那宫里,岂是那样好待的不成?
在这个封建时代里,人人都被命运的浪潮裹挟着往前走。人之所以信命,是因为无能为力,正如当下一般。
既三姑娘要选秀,卿垣也就叫苏氏把四姑娘的亲事缓一缓:“若当真三丫头中了选,能有几分圣宠,咱们四丫头能选的人家,就又好上一分。”
苏氏也点头道:“我知道的,老爷。”
三姑娘学的很认真,就连竹嬷嬷都说:“府上三姑娘是个聪慧的,老身再没什么可教的了。”
三姑娘知道,如不能选中,或许等待她的也就没什么能嫁的人家了。何况她也想着能入选,给家里增添一丝荣光,故而也铆足了劲想进宫。
三姑娘的努力终究没有白费。这回大选,圣人一共选了八名妃嫔。
其中世家贵女只有两位,余下六位都是寒门士族出身。
又按着父亲官位来册封这八名良家女子。
卿垣官居正四品,他那儿子卿知渊也是个可造之材,比起卿垣,圣人更看好卿知渊。卿知渊年轻,又文采斐然,办事可靠,知情识趣,从不与世家贵族过分往来,只做纯正的纯臣。看在他父子两个的份上,三姑娘最终得了个六品婉仪的位分。
本朝后宫位分为超品皇后一位,正一品贵淑贤德四妃各一位,从一品妃位,正二品九嫔,上三嫔从昭字,昭仪昭容昭媛。中三嫔从修字,修仪修容修媛,下三嫔从充字,充仪充容充媛。从二品嫔位。自嫔位以上,方可为一宫主位,且自己养育孩子。
正三品婕妤九人,正四品美人九人,正五品才人九人,此等级为“二十七世妇”。自才人以上,方才有向皇后及太后请安的资格,可以居宫中侧殿或独居一轩一阁。
正六品婉仪,正七品宝林,正八品御女,正九品采女,以及无品级的更衣不定数。这些妃嫔只能居偏殿或配殿。
如今圣人对名位吝啬得紧,生了大皇子的刘修仪和生了二皇子的楚修媛都才位居九嫔,再加上大公主生母瑜嫔,这就是如今宫里数得着的几个高位。
就是看起来最得宠的沈美人,入宫五年,也才只是一个四品美人位子。
三姑娘六品婉仪位也不算是低了,好些进宫几年的妃嫔,还在六七品上头挣扎着呢。
六品婉仪能带的东西不多,只能带两个木箱子的嫁妆,还得通过殿中省检查过了,方才能送还给入宫的妃嫔。陪同进宫的女使只能带一个。三姑娘自然是带了明儿,明儿无父无母的,自家没什么牵挂,自愿跟着姑娘一道进宫去。
明儿她从小就伺候姑娘,陪着姑娘,如果不在姑娘身边,明儿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所以当三姑娘一问她,她就说:“姑娘,您当年选了我,我就是您的女使,您在哪,明儿就在哪。明儿一直陪着您。”
三姑娘走了,一辆马车带着她和明儿驶入了那深宫之中。从此没有卿三姑娘卿望月,只有圣人的卿婉仪。
琬月很难过,不管是从前的被嫡母苛刻的二姐姐,还是如今不得不为了家族荣耀进宫的三姐姐,没有一个人问过她们想要什么,也没有人给她们提供过第二次选择。
从小到大,琬月一直是泡在蜜罐子里头的。就连她去花园里扑个蝴蝶,下头人也要变着花样赞上一百句好。
可这些话不是因为她,只是因为当家太太疼爱她。
苏氏就是卿家二房后宅的天,打雷也好,下雨也好,下头人也只能捧着受着。连带着她养的女儿,也自小比旁人多几分体面。
她从前从未想过,其实她们这些女子,不管是姑娘也好,下人也好,其实都不能自己做主。命,好像都在别人手里。
老太太看似疼爱孩子,可是在三姐姐进宫这件事上,哪怕只是一个富贵的虚影,她还是送了三姐姐去。
因为那样对卿家最有价值。
价值,这两个字重逾千斤,不知道要换了多少姑娘赔上终身进去。
琬月明白,如果日后有足够的价值,她也会被这样嫁出去,或者送去宫里。苏氏虽然疼爱她,可是这个夫权为上的社会,苏氏能做的又有多少呢?就连苏氏自己,不也是勉强同卿垣这样相看两相厌的厮守着,而从没想过离开卿家的日子吗?
她很难过的认清了这一点不管是姐姐们也好,她也好,母亲苏氏也好,都是如此。
可她总想着,是不是她自身的价值足够多,她有足够多的能为,将来在把她嫁出去之前,能多少考虑考虑她本人的意愿呢?
琬月不知道,可她总得试试。
她叫来橙叶:“我要你去办一件事。这件事我只相信你。就是娘和姨娘,也不要叫她们知道。”
橙叶面色肃然道:“姑娘,您说,奴婢定然办的妥妥帖帖的。”
琬月道:“前些年京城边缘大疫,天花不知死了多少人,我瞧着心里颇有些戚戚然。近日翻看古人医书,似乎是若是牛身上长的牛痘接种到人体内,或许会有治愈的可能。可医书上说的语焉不详,具体怎么做,我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我把这方子抄给你,你去花银子,找几个信得过的医术不错的大夫研究药方。钱,随便花,可一定记住,不能走漏风声。”
此事自然事关重大,橙叶也很清楚,若当真做成了,这可是一件了不起的功劳,忙不迭的应了,姑娘好,她就好,姑娘站的越高,她也站得越高。
“我记得上回让庄子上种的番薯,怕是要种成了?”琬月转头说起另一件事。
那是去年秋天时,紫薇的夫君收着个游商卖的番薯,游商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看它圆滚滚,又全是泥巴,就胡乱取了个名字叫地果,只听说能种,怎么种也不知道,只当做个生意的添头,把这东西送了孙掌柜。孙掌柜知道娘子的旧主卿五姑娘颇喜欢些新奇的东西,左右也没人认识这个,不如送了五姑娘,或许还能讨得五姑娘高兴呢?
琬月一看就知道,那外头裹着泥巴的所谓的“地果”,就是后世常吃的红薯。
这东西可是个高产的种子。可当时她种起来,只是想着若种成了,自个儿也解解馋她属实是想吃点儿烤红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