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被人捉到了,他可是要受牢狱之灾的。

少年扯着唇,“卖身为奴万一被主家打死也没人为我伸冤。还不如像现在这样,能活一日是一日。”

林云舒皱起的眉峰又松开,“你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

少年咬了根草在嘴里嚼,吊儿郎当斜了她一眼,“我叫全福,我爹娘以前在衙门后院当差。县令告老还乡,我们一家得以除了奴籍,没多久他们得了一场急病没了。家里的钱也被一伙强盗抢劫一空。”

林云舒蹙了蹙眉,看了眼四周,发现到处都是人,便在附近找了家饭馆,要了雅间,点了些酒菜请他吃。

全福看着满桌香喷喷的饭菜,猛咽口水,“当真是给我的?”

“对!吃吧!”

林云舒笑眯眯点头,“只要你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我就不送你见官。”

全福伸手从一只整鸡上扯掉一根鸡腿,大快朵颐,边吃边说,“你讲!就冲你请我吃这一顿,哪怕让我杀人也敢。”

林云舒抽了抽嘴角,一只鸡就能换一条命,这命也忒不值钱了。她摇了摇头,“既然你爹娘以前在府里当差。那你一定认得你爹娘曾经的那些旧友了?”

全福点头,“认识啊。”说到这里,他颇有几分丧气,“有好几个都谋了好前程。”

林云舒看他更顺眼了,笑眯眯道,“只要你把他们的名字和现在的地址告诉我。我就给你二两银子。你可以买上二亩地,足以将自己养活了。”

全福连鸡腿都忘了吃,这可是打天上砸下来的馅饼,他要是不接住,那岂不是对不起他死去的爹娘?

他忙不迭点头,“我说我说!”

林云舒让掌柜拿了纸笔过来,将他所言一一写下来。

写完后,林云舒给他二两银子,便下了楼。

出了饭馆,林云舒到布庄买了件时兴衣服,颜色古朴雅致又耐看,穿上显得人格外精神。

宴会之日,严春娘和凌凌为避开这些女眷一大早就带着虎子和下人去教场玩耍。

林云舒作为长辈又是主人家,自然热情招待。

待大家落座后,她便让大家自报家门。

一通介绍,林云舒发现同样是丈夫受伤,吴夫人的气色比高夫人好多了。

据老三所说,这两人不躺在床上半年,都不能好全。这才过去三日,就算请的郎中再怎么神,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有起色。

那吴夫人这好气色从何而来?

林云舒直觉有问题,却装作不知,细心招待大家。

很快她就发现,这些人以高夫人和吴夫人马首是瞻。吴夫人对高夫人多了几分刻意的敬意。

这倒有些奇怪了。据小四所说,吴江出自幽州大户人家,家中产业比高家还要多。为何吴夫人会矮高夫人一头呢。

如果说是品级,那也不需要如此刻意啊?

她旁敲侧击问了一个喜爱说八卦的捕快夫人,从她口中得知,原来高秉仁的妹妹是信王最受宠的小妾,当初高秉仁就是被信王举荐才当上县丞,要不然以他秀才的身份根本当不了这个职位。而且信王似乎极看中高秉仁,时常召见他。而吴江却没这一层关系。

打听到自己想要的,林云舒站起身,想将宴会主办权交给崔宛毓。

却不想高夫人站起来向林云舒施了一礼,笑盈盈道,“老夫人,我听我家丫鬟的表哥的妹夫说,你在西风县曾以替人接生为业?不知可是真的?”

林云舒眼睛微眯,坐下来,敛了神色,好整以暇看着她,轻飘飘反问,“是又如何?”

她倒是不奇怪,高夫人为何会知道这些。她能打听这些人的私隐,对方肯定也会如此。

从名面上看,他们好像相安无事,但私下里,两方已经开始较劲。

可是高秉仁和吴江都躺在炕上不能动弹,只能指挥下人来打探他们家的情况。说不定他们已经猜到下手的人是老三。

毕竟老三身上的气质跟旁人有很大不同。

这些夫人们听出林云舒当过稳婆皆是一惊,面上隐隐露出几分嘲讽之色。

高夫人捂住嘴,故作惊讶问道,“我还以为是我家丫鬟胡说的。谁知竟是真的。老夫人乃堂堂县令之母,如何会做那下九流的行当?”

崔宛毓变了脸色,手攥着帕子。这也是她对婆婆不解的地方。明明家中经营着极为赚钱的铺子,为何还要自甘堕落替人接生?

林云舒看着高夫人,脸色微微一变。说实话,她之前给人接生除了喜欢这行,还因为她不想忘记前世。

这是她辛辛苦苦学了七年,毕业后又做了三年的职业,它陪伴她人生中最美的十年。她不舍得。

但是小四当了官,为了他的脸面,她必须有所取舍。她不能让人以此攻击小四,成为他的污点。不过心里有些打算,此时的她却绝不能被对方压制。

她浅浅一笑,看着对方,“说到这里,我想请教知书达理的高夫人,何为下九流?”

高夫人见她还在作垂死挣扎,捂着帕子笑,“这三岁小儿都知晓,老夫人乃堂堂县令之母竟不知?还是明知故问呢。”

林云舒却摇头,“你所说的下九流是指一流戏子,二流推,三流王八,四流龟,五剃头,六擦背,七娼,八盗,九吹灰(卖水烟的人)。这是出自《北史·周高祖记》,但《汉书·艺文志》所说的下九流却是指师爷、衙差、升秤(秤手)、媒婆、走卒、时妖(拐骗及巫婆)、盗、窃、娼。”

她把衙差二字咬得极重。说的时候,还在众位夫人面上意味深长扫了一眼。

照《汉书·艺文志》所言,在座女眷的相公除了崔宛毓都是下九流,谁也不比谁高贵。

高夫人脸色惨白,她只读过《女戒》《道德经》哪曾读过什么《汉书·艺文志》。

没想到反被对方骂了。

林云舒好心问道,“高夫人知道你家相公为什么屡次参加乡试,就是不中么?”

俗话说骂人不揭短,既然对方拿她职业说事,她当然要礼尚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