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还是很忌惮这小子,年纪不大,还没到二十,人的道理不知道学没学明白,倒是彻底被帝姬训练成一条好狗了,看他安安静静站在那,谁知道帝姬会让他咬谁呢!

帝姬就开口了,声音温温柔柔的:

“尽忠,我有个差事,要你去一趟汴京,你行么?”

尽忠一下子就跪下了。

帝姬说,你替我进献一批仙草给爹爹,再给我带回三百石的茶引你要来多少,是你的本事,有三百石入库,我这就有赏;

帝姬又说,我派一百白鹿营士兵护送仙草,王善权作个都头,陪着你一同去,你们互相照应些就是;

帝姬还说,西城所为我做的事,我都是记得的;

这就是既让他办差,又默许他捞钱了捞汴京的钱!

尽忠就又是兴奋,又是提心吊胆地等着帝姬说最后一句话。

但帝姬只是目光平静地望着他,像一个真正的小女孩儿一样。

“你用心办差,”她声音轻柔,“我不会忘记你。”

尽忠比在曹翁面前的她更快反应过来,她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

“要记住,我是官家的女儿,你可以背叛我,甚至可以告发我!但官家不会苛责他十三岁的女儿,而我,我永远不会忘记你。”

她有底气,能够面对他的背叛。

而他有没有底气,面对她的报复?

在尽忠退下之后,帝姬侧过她小巧的头,看向身后的少年。

“你记得他了?”

“小人记下了。”王善说。

“我给他的任务很不容易,但给你的就很简单,”她微笑着说,“你只要一路盯着他,将他带回来就好。”

第五十一章

朝真帝姬的贺礼筹备起来不用时间太久, 毕竟她是兴元府最举足轻重之人,要论手里的好东西,她说自己第二, 别说兴元府,整个利州路都没有哪家大户敢称第一。

但除了“仙草”之外,她还很兢兢业业地手抄了《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送过去, 准备奏请玉清真人示下,供奉在宝箓宫中。

这就很了不得,因为这书六十多卷, 抄起来那叫一个大工程,让人一听就觉得肯定是旁人帮她抄的。

但等到官家翻开书一看,立刻就会笑容满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呦呦是下了功夫的, ”他赞叹道,“你们看看这手字。”

他随意拿了一本《十方圣境品》,递给梁师成, 这位宦官赶紧接过来,翻开看了一眼, 脸上也挂满了欣慰又温厚的笑容。

“帝姬年纪虽幼,一看这字就知道是真人的仙果哪!”他笑道。

真人捻须,很得意地轻轻点头,“她既是为我护法而来,自然类我。”

下首处伏着的小宦官一声也不吭, 心想她怎么会像官家?她哪里像官家了?

官家是个好人,虽有权柄在手, 却对身边之人很是宽柔恩宠, 尤其是他们这些阉人,官家给小内侍们建了看病休养的地方, 又给他们能在外赚出一份家业的机会其中甚至出了童太尉那样能在战场建功立业的大人物!官家的恩,真是天高地厚,他们一辈子也报答不完!

帝姬可完完全全不是这样的性子,她对宦官一点儿都不惯着不宠着,现下能让他来汴京,给他一个赚钱的机会,也是她年纪幼小,无人可用罢了!但凡有一个比他更可靠的,尽忠心里清楚,他绝对会被帝姬一辈子关在兴元府,一辈子都颤颤巍巍地拽着那条绳子,心惊胆战地给她当牛做马做到老!

她不仅对宦官是这般冷酷寡恩,她对她自己的亲爹也是满腹算计哪里纯孝了!要不是为了钱,她断不会派他上京这一趟!

可尽忠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当官家打开那一箱《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翻开几本看一看并眉开眼笑时,哪怕他真个就愚直一把,讲出帝姬的不是,官家也断不会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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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呢?

她的心是铁做的,摸起来冰冷,敲起来当当响,她对她的父亲没有丝毫感情,可她会花大力气去学他的字体她才多大?那一手瘦金体一看就知道是下了几年苦功的!

尽忠在心里模模糊糊地勾勒帝姬的面目,上首处的官家也在那勾勒他心中这个女儿的面目。

“她真是个愚直的。”他叹了一口气,“若她学会她那些姊妹的心机,也不至于……”

尽忠就把脑袋完全贴在地上了,恨不得戳聋自己的耳朵,听不到官家的蠢话。

梁师成站在一旁,将眼帘垂下,“天家的儿女,岂有不好的?”

“别个也就罢了,独她倔强,见到她爹爹时,一句软话也说不出来,可你看看这一箱经,别说那些帝姬们,哪个皇子又能静下心来,为我抄这许多经来祈福了?”

官家越说,脸上的神情就越伤感,他浑然忘了自己究竟为什么将她送去兴元府,浑然也忘了她之前对他身边这几个大宦官和相公挨个下黑手的历史。

官家的确是个极多情的人,梁师成在一旁看着那张上了岁数依旧俊秀风雅,透着一股出尘脱俗范儿的侧脸,心里也跟着悄悄叹气。

不仅多情,还自信。

他笃定他的儿女们都是爱他的,他这么慈爱的爹爹,断没有个不爱他的道理,尤其是这一个和他闹过脾气,又带着吉兆为证他的仙道而来的,她面上对爹爹冷淡,背后偷偷练习爹爹的书法,抄爹爹喜爱的经,又为爹爹求来这许多“仙草”,他心里怎么能不柔软得一塌糊涂呢?

可梁师成不是她爹,也不会被帝姬这些花里胡哨的手段糊弄,他立在一旁冷眼看着,心想帝姬派人进献仙草,必有目的。

果然官家长吁短叹完了,接着就是慈眉善目地问:

“帝姬入山清修,灵应宫中可有什么短处?”

下首处的小宦官就斟酌着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