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示一贴出来,兴元府的物价一下子就上去了。

要说小路肯定还有几条,可那就是山路中的山路,只能靠两条腿,怎么运大批物资呢?

要说吃喝,乡野的百姓似乎还是能自给自足的,但油盐酱醋,针头线脑平日里也得买呀。可商家们突然学得精明,什么东西都不卖了!

囤!都可以囤!粮米可以囤,囤到南郑城的百姓买不到米;药材可以囤,大家看病买不到药;油盐酱醋可以囤,不出两日就连饭馆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张了!

一片鸡飞狗跳,群众怨声载道。

兴元府今年是怎么了?没灾没难,怎么就突然饥荒了?

宗泽倒是不慌,一听说三泉那边的路断了,整个人立刻进入高效加班模式,一边组织人手去三泉帮忙挖通道路,一边派人去关中调运物资,平抑物价,最后还要在城中一户户地敲打奸商,整个人忙得不可开交。

有钱买不到东西了,黑脸主簿也得仔细清点库存,正清点着,帝姬就来了。

“咱们的茶引不要放在手里了,”她进门就说,“春茶将收,四百石直接兑。”

李素整个人就有点懵,“现在市价不稳,草草……”

“就按市价来,除却这四百石之外,再告知茶商,咱们还有茶引在手里,可以签文书给他们,令他们到茶期就来兑。”

这对话很不对劲,主簿就下意识往帝姬身后看,“何处?”

帝姬也往自己身后看了一眼,“不在这儿。”

“那在何处?”

“你别管,”她说,“咱们还有夏茶四百石,秋茶四百石,明年的春茶四百石,都可以签。”

主簿的眼神就不对劲儿了,嗓子也不对劲儿了,“帝姬岂不是……”

“我都说了你别管,”她冷冷地说道,“我倒要看看市价是下落还是上涨,要是有人存心让它往上涨,我有的是办法拿回这一千石茶引。”

第六十九章

人和人的悲喜总是不尽相同的。

比如饭馆的老板因为买不到调料在发愁, 在他看来,谁要是能给他来两斤盐,一罐酱, 那是比什么都令人心满意足的。

比如饭馆的伙计因为老板不开张不发薪金而发愁,在他看来,谁家要是有吃有喝, 有一箱子的钱能躺平度过这个诡异的春荒,那他可就再没愁事了。

但茶商不是这样想的。

他们家里有吃有喝,有早就囤好的柴米油盐, 还有一箱又一箱子的钱,可他们就是不快乐。

不仅不快乐,连头发都要掉光了。

可他们也不明白为什么, 明明他们买到了茶引,又预先囤好了物资,明明应该是双份的快乐, 可为什么,为什么现在陷入一种进退不得的境地呢?

他们聚在其中一位自家有茶场的富豪家中, 唉声叹气地喝着酒。

“要小弟说,帝姬卖了咱们茶引,咱们想贩茶便贩茶,不想贩茶,将茶引出手就是, ”其中一个怯懦地开口,“没道理同帝姬过不去啊。”

其他几个人互相扫一眼, 有人就小声地应和, “咱们的春茶是已经到手里了,四百石一石不差, 今春的事,已是……”

“她兑过春茶,又发了夏茶的文书,咱们买这许多在手里,也是要押房押地的啊。”

上首处喝茶的大哥重重放下茶杯,“你们又懂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几个茶商立刻就低眉敛目,静听大哥训话。

“她哪有夏茶的茶引可卖?她一共只有四百石的茶引!”大哥说道,“咱们兴元府的茶,什么时候由她一个稚童说了算!”

大哥很不忿在她手里买茶引,很想将她挤出去,这是个很充分的理由,但不必要,因此又有人开始小声劝:

“她毕竟是帝姬,官家疼她,给她些生财的法子……”

“她纵是帝姬,也不当插手咱们的行当!”

“可咱们与她天壤之别……”

大哥冷笑了一声,那张胖乎乎显得很和气的圆脸上就显出了一丝狰狞,“咱们斗不过她,京里的贵人也斗不过她吗?”

斗,都可以斗。

如果是路边的贵人斗起来,旁观者还能夸一句,“撕的再响些!”

但大哥无法说服这群茶商,毕竟现在下场和她斗的不是贵人,而是他们这群草芥啊!

他们抬一手春茶的价格不打紧,商人们原本是逐利的,今春物价上涨,他们原本有信心将茶引价格炒一倍卖出去,但灵应宫贴了告示,又让茶场的官员告知他们,帝姬那还有夏茶的茶引可以提前给他们预定。

茶商里机警的立刻就想跑了,趁着茶引价格小跌,但没完全跌,赶紧出手还有得赚,岂不美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现在大哥说,不许跑,继续囤!

囤到帝姬的夏茶茶引也被他们买光,这价格不就稳住了吗?

有胆小的茶商就说,“可她要是兑付不得……”

大哥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那就是帝姬行骗术,诓咱们平民百姓的钱啊!”

事情闹大,帝姬的名声就完了!到时候官家不仅要给她骂一顿拎回汴京,还得派人过来安抚他们这些可怜的百姓,该怎么赔,就得怎么赔!

是个思路,但还是不能完全说服茶商们,帝姬的名声毁了,以后不能再插手兴元府的茶叶行当好是好,可他们买茶引需要钱,平时也就罢了,现在物价飞涨,他们想买茶引是要押房屋田产的!

赌上家业去斗帝姬,凭什么?

大哥身边坐着个不同于他的清瘦男子,一直安静地听他们议论纷纷,此时忽然就出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