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灵应军外,唯一那点耐心也就是用在安济院建设上,这也是她存了私心,惠民算是附加的用途,主要还是给她刷一刷声望,再加给灵应军提供一个稳定的军区医院。

她拒绝了茶商们的请求,表示她是修道之人,不搞这些东西。

茶商们有些失望,偃旗息鼓了一段时间后,忽然又纷纷捧着现钱上门求买茶引了。

那个价格还特别高!

茶引不等同于茶叶,而只是一种允许买卖茶叶的文书,因此它本身应当是换不来一文钱的,现在即使它能换来钱,也不应当比市面上茶叶的价格更贵,否则这不就本末倒置了吗?

但今岁兴元府茶引的价格就很离谱,十石的茶引,先是有人出十贯来买,那一日李素去了山里,替帝姬巡查灵应宫地产,尽忠又去寻铁匠,只有季兰在城中。小姑娘记得帝姬要卖茶引,就卖给他一张,但茶引在李素手里,因此她登记之后收了钱,但没有发茶引,只给了他一张收据文书。

到得第二日,茶引的价格就涨到十二贯了,不是季兰涨的,而是那张收据卖了十二贯。

等到第三日李素回来后,茶商们表示愿意花十五贯买茶引,但李素就不敢卖了。

灵应宫的人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城内的物价上涨他们想不明白,茶商们给茶引定了比茶叶更高的价格他们也想不明白,尤其是茶商们抵押借贷也非要花高价来买它,这就更奇怪了。

就像茶引已经不再是茶引文书,而是一种在这个封闭的山区里更有价值的东西。

帝姬捧着一杯热茶听尽忠讲,听完之后皱起眉头:

“比茶叶更金贵的东西?”她问,“那是什么?郁金香吗?”

第六十八章

雨过天晴的瓷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有细小的蟹爪纹, 在澄净的表面慢慢裂开,像是这一盏天空炸开了无数裂纹。

看着它,这么一个名贵的小玩意儿, 心里就觉得清醒,觉得冷。

有人将茶汤斟进去,幽暗氤氲。

漕官捧着茶汤闻了闻, 那香得让人发昏的热气钻进脑子,整个人反而就更忐忑了。

“这是建茶。”他说。

“川茶粗鄙,”对方笑道, “我知贤弟风雅,极擅茶道,因此特地命人自东南小心送过来的。”

“兄有心, ”漕官似乎很感动,赶紧小心喝了一口,又啧啧地称赞了几句, “我当何报呀?”

对方就又笑了一声,“不值什么, 倒是贤弟有名画,传遍蜀中,改日若能取来一赏,愚兄便心足了。”

漕官整张脸就白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过是寻常画作罢了,”他苦笑一声, “怎么比得过宗汝霖的藏画?”

“那岂是他的画?”对方的声音里透出些不屑,“他倒身段柔软。”

长叹一声。

“纵如此, 我又岂敢与帝姬争强?”

茶汤轻妙, 滑落喉咙时流畅极了,一点涩味不留。

话题也是这样的流畅, 从名画顺顺当当走到了帝姬跋扈的话题上。

不说官家与黄筌谁的画技更高明,只说帝姬糊了题跋这事,其心可诛呀!

这么多人,谁个是傻子?都知道官家的画高明是高明,不高明你也不敢说一个不字,你怎么就敢糊了官家的题跋印鉴,拿来让大家臧否?大家臧否了,是不敬,你这纯孝的女儿难道就敢说一句心诚心敬吗!

“她毕竟是帝姬,又只有十三四,她便胡闹,咱们岂有同她分辨的道理?”漕官叹气道,“又岂敢同她分辨呢?”

“话虽如此,”对方的声音里就透出了一股恨意,“贤弟受此辱,我替你不平呀!”

他受了多大的羞辱?

这话很难说,毕竟是他自己非要多那几句嘴,暗讽宗泽穷酸,拿来的画也穷酸可宗泽一个老通判,被大家嘲讽几句怎么了?

倒叫他担了一个对官家不敬的嫌疑,这怎么不算羞辱呢!

原本大概只有三分羞辱,被这位有心人一说,漕官心里倒升起了七分怒气。

可他再想一想对面的身份地位,那怒气又渐渐平息了。

“一个将致仕的老通判也就罢了,”他说,“不值当我出手。”

对方听了就捻须一笑,“帝姬也不过十三四女童,也不值贤弟出手。”

漕官就老脸一红,心里压下去的怒气又升起来,不知道是恨帝姬,还是恨这个不留情面,戳穿他欺软怕硬心思的同僚。

但对方将上半身轻轻向前,推心置腹地问道,“那要是康王殿下,贤弟以为值不值呢?”

漕官一下子就被吓呆了。

“我是何等草芥!”他说,“怎么敢……”

“康王靠着兴元府,在官家面前挣了不少颜面,可康王非长非嫡呀!”那人伸出一只手,拍在他的肩膀上,“只要咱们占着道理,便是朝真帝姬,也该给咱们一个公道,给天下一个公道。”

漕官就不言语,半晌才终于开口,“可她心机城府不亚丈夫,咱们要同她作对……”

那人冷冷地一笑。

“她心再高,到底也是离了父兄,孤身来此,难道咱们就摆布不得么?”

朝真帝姬此时坐在床边的小圆凳上,身体也轻轻地向前俯,往床帐里探看。

她眉目间的忧愁浓得化不开,声音就也带了些,“曹翁,你今日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