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黎安向来骄矜,平时两人闹些小矛盾,也大都是周牧先认错,温润的黑眸柔柔得看着他,就像是一只忠诚的大狗子。

只不过此时,黎安那雾蒙蒙的眼瞳中难得流露出些许歉意。昨晚确实是他的不对,留周牧在那儿这么久……这样只会更加激化周牧的不安感,而没有任何正面效果。

他动作轻缓地上前,隔着被子轻轻地抱住周牧,再次解释道:“宝宝,对不起,是我错了。我没想到马伦说的五六分钟竟然要这么久,而且雅达谷没有网又只能在外面。下次不会这样了,宝宝,对不起,原谅老公好不好,老公知道错了。”

昨天他本是出去找信号,却在连通星网后收到马伦的消息,事关订婚礼自是重要异常。马伦甚至向他强调,如果这次没有及时参加会议,那么到时候也没资格参加订婚礼。

当时看着时间已经很紧迫了,距离会议开始只有两三分钟,先回去再出来肯定是赶不上了,黎安也是犹豫的,不过马伦说只需要五六分钟,他便决定先看看,反正只是线上会议,他可以边往回走边参加嘛。

只是临近节点,相关技术人员在测试基点运流,本就靠近信号屏蔽范围的雅达谷,周边的网络更是不稳定,黎安不得已,只得速速又走远了些。

结果没想到,说是五六分钟的会议竟然开了近半小时,而这一来一回,至少耽误了四十分钟,等黎安赶过去后,早不见了周牧的身影。

这种性爱礼盒是有时间期限的,而且还有定期打扫的小机器人,所以周围干干净净的,并未留下什么痕迹。黎安当时焦急万分,也没有过多注意。他找了一圈没看到人影,想到周牧的性子,赶紧又跑回酒店,果然看到了在墙边窝着的一团。

周牧已经睡着了,黎安便没有再喊醒他。只不过第二天醒来后,周牧如同受了委屈的大狗子般依然缩在墙角,任黎安如何安抚都没用。

这是生他气了。

周牧难得有这么激烈的情绪表现,黎安自知是自己的错,也不再耍平常的小性子,他又默默地抱了会儿周牧,看了眼时间,不得已站起身,“宝宝,老公真的要过去了。我把粥热好放桌上了,记得吃。今晚不用再等我了,困了就睡吧。”订婚礼定在明日黎明之时,现在才是下午四点,他们还要提前彩排几遍。

周牧垂着眸,点了点头。

男人虽是身材健壮,却如毫无自保能力的幼兽,紧紧靠着墙,连黑眸中都无甚光彩。

黎安眉头蹙着,又看了他两眼,才起身离去。

只不过走至门口时,他顿住身形,在心中叹了口气,又转身快步走来,“宝宝,”他到桌前端起粥,贴着碗壁感受了下,“温度正好,现在喝了吧。”

看到周牧有些愣的神色,黎安又笑道:“怎么,宝宝还要人喂呀,来,张嘴,啊…”

周牧回过神,看到嘴前悬着一只瓷勺,他又抬眸,柔和的暖光之下,爱人目光柔软,还带着不易察觉的讨好与歉意。

周牧缓缓眨了下眼,微微启唇,含下了这口粥。

黎安立时笑开了,身子向前探了些许,又舀起一勺。

周牧又是吃下了,伸手接过碗勺,低低道:“我来吧。”

黎安不勉强,由着周牧接过去。这床宽大,周牧又靠着里墙,黎安便要蹬掉鞋爬上床,他正动作时,听到周牧道:“你快去吧,别晚了。”

黎安摇头,“宝宝,我在这儿陪你。”他敏锐地感知到现在是破冰的好时机,于是又道,“昨天是老公错了,对不起。宝宝,原谅老公好不好,老公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宝宝…”

周牧抿着唇,捏着勺柄的指尖青白,垂着的眸中波荡不定,“老公,我…”

相处多年,周牧清楚地知道黎安的占有欲,也知道这事一旦说出来,将会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

安安…会不要他了吗…

只要一想到这个假设句,周牧的心就像被大手狠厉揉搓,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不能没有他。

这是他唯一的爱人,也是他背后唯一的港湾。无论在外面对怎样的刁难困境,只要想起安安,周牧就能生出咬牙继续的念力。

可这次…

内心的苦痛实在要满溢而出,叫嚣着、呼啸着,试图冲破封锁的屏障。周牧攥紧被褥,柔软的布料折出一道道凌乱的线条,正如他现在的杂乱无措,黑眸深处满是惊惶茫然。

他更怕安安不要他。他无法想象没有安安的生活。

到嘴边的话犹如粗粝的石子,又被他生生吞了下去,梗得脖颈泛起一阵阵的刺痛。

或许…忍忍就过去了…他真的好脏…为什么,为什么他会遇到这种事…老公…

陷入自我厌弃情绪的周牧,甚至开始抵触爱人的怀抱,不仅是装睡,更是将自己埋入由冰冷墙面织构的厚茧中,希望借此将情绪自我消化。

可事实是他不得不去面对最亲密的爱人,经过一夜的痛苦挣扎而建立起的心理防线,也根本没有起到任何缓冲的作用。

“宝宝,”黎安担忧地看着他,“有哪里不舒服和老公说说好不好?老公知道错了,你不要自己憋着,有事就和我说好吗?乖宝宝…”

周牧愣愣地,触到爱人那关切的目光,一时间,犹如打破了某种桎梏,暴涌的酸涩如海啸般铺天盖地地卷来,他眼眶不经意间泛红,脱口道:“安安,昨天……”

“叮叮叮”

黎安的终端忽然响了起来。周牧浑身一颤,似是回了神,呐呐消了声,紧闭着嘴看过去。

是马伦。

“小黎啊,告诉你个好消息!”马伦的声音听着还挺激动,“你和你爱人一起来的吧,我特意给你们俩争取到靠前的位置,而且场上很可能会和你们进行互动,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啊!你赶紧过来再走下流程,还有你爱人啊,别忘了,快来快来!”

马伦似乎忙得很,也笃定他们会过来,只突突突地通知完就掐断了传呼。

“呃…”黎安瞄了周牧一眼,“我,再给他打过去,就说咱不去了…宝宝,你刚刚想说什么?”

其实黎安心里对订婚礼一直很期待,虽然他嘴上说着不去,面上也难免流露出失望可惜之意。但他也清楚,对这个再期待也没有周牧重要。看着周牧现在这个样子,他实在无法说服自己抛下他去参加所谓的订婚礼,这两天还是好好陪陪周牧吧。

宁愿自己躲角落也没有主动埋入他的怀抱,这个问题已经很严重了。看样子这次受到的伤害真的不小,如果没有及时安抚,很有可能产生难以弥补的暗伤裂隙。

这是他不能接受的。

黎安也很爱周牧,只是他的感情较之周牧,要更加偏激。他无法容忍周牧有任何一丝的偏离,他要他的毫无保留,他要他的全部。为此他不惜编出一道又一道的绳索,将彼此都牢牢缚住。

其实他现在已经收敛很多了,两人刚结婚那会儿,周牧只要在外,几乎每一两个小时就要回他几次消息,甚至还要带着些羞耻的小道具以满足他的控制欲。即使老实如周牧,都被他这样有些疯狂的行径整怕了。

几番劝说无果的情况下,周牧甚至提出了分开一段时间冷静冷静的想法,这才让黎安有所消停。也因此,他逐渐摸索出在心理上控制周牧的做法。

以前,黎安是想往周牧脖子上套一圈足够牢固的绳索。而现在,他学会了给后者一定的自由,犹如鱼缸中的鱼。他是水,他是鱼,他们都被困在不大不小的天地中,但他要他离不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