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他的记忆里，他的主人好像都不曾流露过半分的震惊和悲伤他带着被亲姐姐背叛的伤痛，马不停蹄地处理因为这场背叛遗留下来的家族内乱，照顾已经吞了药失了智的他，到他二叔的叛变，再到他爷爷的责罚，紧接着，便是回到公司开始连轴转的加班。

不，不对。

还是曾经流露过的。

那一晚，跪在厉老前面，面对厉老的怒气说出来的那些话，是他的主人唯一一次流露出心底情绪。

“她为了一已私欲，不惜暗中扶植势力跟我作对，搅乱家族，引起内斗，三番五次刺激东方诚……刺激父亲反对我，甚至对我下药。她做这些事的时候，何曾想过我是她亲弟弟？”

“她明知道我最恨欺骗，却屡屡在我面前撒谎、挑拨，利用我对她的绝对信任，一次又一次欺骗我。”

“她心里有仇恨，有怨气，她却选择自己藏着掖着，独自设下一环扣一环的陷阱，她算计我的时候，何曾考虑过我的感受？那个时候，对我而言，她跟那些一直暗中下黑手甚至想要趁机置我于死地的人有什么区别？”

那一字一句看似平静、实则带着极为克制下都掩不住怨气的话语，何尝不是他的主人对这份背叛的情绪流露。

可是更多的时候，他的主人只能维持着一张漠然冰冷的脸部面具，将所有可能成为弱点的情绪按在心里，从不在外人前流露出半分脆弱的模样。

当然这“外人”也包括他他的主人从未在他这个私奴面前流露过一丁半点消极的情绪。

厉老早已退居二线不再插手管事，东方宸逸双腿残疾无法过多协助，原本还有一个亲姐姐在帮着。

如今，却连这唯一的一个都没有了。他只能独自一个人面对整个家族里一切为了利益的勾心斗角暗算厮杀，不允许自己流露出半分脆弱。

可当发现自己站在最高的位置上，掌握着家族大权，纵使心里清楚大家族内很多时候无亲情可言的道理，可真当面临着身边没有一个值得完全信任的亲人时，心情又该是怎样的错综复杂？

在他失智发疯时，他的主人囚禁了亲姐，揽下了所有权力，还要照顾着惹出这次背叛事件的他，处理东方诚带着异心的党派上蹿下跳制造的纷乱，周遭目之所及全是至亲亲人的背叛对抗。

当真是讽刺极了。

“怎么了？”

瞅着自家小奴隶忽然盯着自己蹙着眉出了神，半晌都不说话，绝渡挑了挑眉，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看着我做什么？”

这一询问把凌风正沉浸在情绪里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眨眨眼，一双如同黑曜石般晶亮剔透的眸子注视着主人，半晌也没有出声。

“家族里关于权力的争斗本就是层出不穷的，利益熏心，曾经再亲近的人有一天也会因为某种利益的关系而选择背叛你。在我身边做事，你也要谨记这一点。”

以为自家的小奴隶还在因为真相而大受打击，绝渡揉着他的脑袋，半是安慰半是告诫地开了口。

“凌风不会背叛您的。”他的话音刚落，便听到怀里的小奴隶清冷的嗓音传了出来。

“什么？”绝渡诧异地看着他。

凌风看着他的主人，吐出的一字一句透着坚定：“凌风是您的奴隶，行为举止皆以您的利益为自己的利益，以您的命令为天。凌风绝不会因为任何利益关系而背叛您。”

没料到自家小奴隶会忽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绝渡的眉宇扬得更高，少见地怔愣了几秒。随即，他的嘴角勾起的弧度又深了些。

“嗯。”

他将怀里的奴隶搂得更紧，声音里染上明显的笑意。

“能问您一个问题么？可能会惹您不高兴。”

绝渡顿了顿，眼眸再度落到凌风脸上。

“冒着惹我不高兴的风险提问？”绝渡看着他，“什么问题？”

“……或者能不能给凌风十分钟平等对话的时间？”

“不能。”绝渡勾着唇，不客气地推翻了凌风试图想提早要到一份豁免权的念头。

凌风抿了抿唇，开始思索着将问题吞回去的可能性。

“你要是不问出来，我现在就直接罚你。”绝渡直接打碎了他的念头。

凌风：“……”

此时的凌风几乎想给刚刚主动提问找事的自己一个耳光。

但是……

他又确实真的想问。

他知道这个问题过于冒险，大概率会让绝渡不高兴，可是他现在胸腔里憋着一股翻腾倒海的情绪，不找个出口释放一下，他心里不痛快。

他宁愿问完被主人罚一顿，也比现在憋闷着强。

“主人。”

凌风索性抛下了所有顾忌，问道：“您第一次被亲人背叛，是什么时候？”

他侧着脸，神色认真地看着他的主人，眼眸晶亮如黑玉。

绝渡原本抚着凌风的动作蓦然就顿住了。

他完全没料到凌风会问出这样敏感的问题。

似是被踩中了某处不可轻易触及的逆鳞般，绝渡瞬间冷沉下来的眸光裹挟着摄人的压迫感向凌风看去。

凌风垂下眼，从绝渡的怀里直起身子，乖乖在绝渡的脚边以标准的姿势跪了下去，垂着脑袋显出安分无害的姿态。

“凌风没有别的意思。”

“只是想到了前不久东方温迎算计您的事。您看起来并没有特别介怀。还有您父亲……”

“凌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