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正文:

蝎像当初的迷瘴一样,做出了撤退的决定。

他坐在巢穴中,赤裸的胸膛急促起伏,节节分明的虫肢从背后伸出来,带着硬硬的刚毛,和弯曲的尖钩。他看着新收到的一串坐标,呼唤战场上的风屋、夜游神和飞沙回巢,并向工虫下发了掩护和搬离的指令。

当人类为突然不要命一般自杀式袭击的虫潮尖叫时,利齿小心翼翼地将涅兰加拢在肚子底下,在夜游神和飞沙一左一右警惕的观望中把珍贵的母亲送进了飞船。

涅兰加蜷缩着,紧紧闭着眼睛,看起来小小的。

风屋冲巢内发出短促、嘹亮的尖叫,催促有行动能力的工虫上船,在还有一部分没挤上飞船时就拉下了门。

飞船缓缓起飞,没能赶上的工虫也随着风飞起来,像卫星一样围绕翻飞。

飞船最中央的舱室中,利齿卧在涅兰加身上,柔软的腹部像被子一样盖住了虫母。

【你们都出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他冲别的高阶叫嚣,【我才是守巢的那个!】

风屋差点又和他打起来。

涅兰加在柔软的簇拥中做梦。

在梦中,他感到了痛楚。

他蛰伏在洞穴中那样大、那样黑的洞穴,风穿过的时候,呜呜的,返还来空洞的回声。窸窸窣窣、窸窸窣窣,在风中,无数的工虫爬上爬下,忙忙碌碌。

风是来自宇宙的风。

涅兰加那样高,几乎拱到高高的穹顶。他哀鸣着挣扎这副臃肿软弱的身体,想要躲避无处不在的撕咬。

撕咬。他的孩子们在他身上撕咬。相互的。对他的。疯狂的雄虫们尖利的颚钩刺进他的身体,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拖拽。撕咬。虫母在被自己的孩子撕碎。虫母的孩子在被虫母的孩子撕碎。

【不、不,】他艰难地挪动,发出悲恸的震响,【停下来,你们停下来】

血顺着虫母的身体滑落,还没着地就干涸了,像一道道深黑的泪痕。

一无所知的工虫来了,向虫母的嘴里投喂食物。食物是被他们加工过的丸子,外皮是软的,里面灌注着浓稠的、高蛋白高糖的甜浆。工虫不知道为什么虫巢的母亲最近总在痛苦,只认为他是生病了。治病的唯一方法就是进食,更多更多的进食。

虫母安静下来。

更多的食物,更多的卵。

更多的雄虫,更多争夺的雄虫,更多死去的雄虫。

虫母开始拒绝进食。他不知道为什么族群变得如此混乱,只能采取最简单的方法:等现有的族员死掉,之后再生一批。

虫母拒绝交配,弯卷起身体,藏起诞育生命的小洞。雄虫开始用生殖器穿透他的血肉,直接在孕囊中射精。

虫母睡着了。

当他再次醒来,只感觉到不祥的安静。风穿过巢窟之间的通道,呜呜的。

几只雄虫在拖拽着虫母。

他们是最后的胜利者,并且大概是同胞所生,才让他们能够暂时和谐相处。他们都不太完整,一只缺了一半的腿,一只少了翅膀,个个伤痕累累。他们缓慢而坚定地拖拽着虫母,想把他搬出母巢带到他们选定的地方去。

虫母看见,他们长着人类的眼睛。畸形的人类的眼睛,几十上百只,挤挤挨挨地长成滑溜溜的一团,被视神经包裹着,就在本该是复眼的地方。

虫母虚弱地哀啼,挣扎。

涅兰加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抱紧了利齿。无名的恨意在他心中膨胀,他从未感受过的恨意,不知道是对谁的恨意。

利齿低下头,受宠若惊地蹭着他。毎鈤膇更?ó嗨堂????1六?⑷0?

涅兰加想念他的孩子们。迷瘴。燃烧。永昼。黑猎隼。彗星。还有不计其数的死去在服务族群时的工虫。他抓紧手指,发出细小的尖叫,开始啮咬。

他死去的孩子。一个母亲在哭死去的孩子。涅兰加流着眼泪,歇斯底里地尖叫。他的双手化作长长的有力的触须,勒住利齿的脖子,收紧。他在啮咬,尖叫。

无尽的饥饿。涅兰加要进食,他要生育更多健康的孩子。更多孩子,填补他创伤的灵魂的空缺。他死去的孩子撕裂着他的灵魂,尖叫。无尽的饥饿。扩张,再扩张,星空。奉养他的族群。他的孩子……

涅兰加泪眼朦胧着啮咬,抬起腰,摇晃着吞进了一根粗大的生殖器。他的穴道湿润、紧实,像痉挛的水管,收缩着,起起落落,啪嗒啪嗒,喷溅出腥甜的水。

“呜”

涅兰加胡乱地摸索着利齿的身体。舌头从他的嘴里吐出来,还有层层叠叠的牙齿。

控制室中,蝎检查跃迁装置,紧急定位。跃迁需要加速到一定程度,但在无数人类飞船的包围中根本没有空间做到这一点。

风屋在旁边,忽然伸手操作了几下。夜游神和飞沙探头好奇地看着。蝎没有动。几秒后,随着轻微的嗡嗡声,飞船的外表开始变幻,逐渐和人类军用式一样。

蝎看了风屋一眼。风屋咧嘴,古怪地笑了一下。

“迷瘴的改装作品。”他拍拍操作台,“有时候还挺好用的,不是吗?”

“嗯。”蝎说。

他打开跃迁装置,拉阀加速。夜游神忽然回头看了一眼紧接着其他高阶虫族也做出同样的动作。他们感觉到了同一件事情。

“他可真幸运!”飞沙惊叹,见大家刷地转头看自己,停顿一下,“呃,有什么错吗?”

夜游神揽上他的肩膀。蝎说:“没有。”

“跃迁准备已完成。”

“即将跃迁。十、九、八……”

从出生的那一刻起,蝎就做好了为虫巢付出一切地准备。涅兰加,他慷慨而美丽的、伟大的母亲。蝎那样沉默地爱他,那样隐忍地爱他,那样狂热地忠诚着爱他。

纯粹。团结。爱。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