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猎隼想:多完美的目标啊。
“不是我。”他简洁地说,“我今天都没出别墅。”
“一面之词。”迷瘴说,“有谁能证明吗?”
“我不会蠢到不处理尸体。”黑猎隼说。
“只是主观臆断?也许你在利用逆向思维。”
“我为什么要吃他?”黑猎隼压着眼睛,“育儿室里这么多低阶幼虫。”
“你嫉妒他,因为他和涅兰加这么亲密。”迷瘴微笑道,“也许你还害怕他,因为他是你的儿子。你害怕他总有一天会像你谋杀我一样谋害你。”
换到几个月前,在场的虫族也许还不完全理解他的意思,因为虫族的概念中只有母亲,没有“父亲”。迷瘴在科普人类知识时为他们上了重要的一课,教了大家两个词语:父子,以及兄弟。他们中的大多数依然不太能理解父亲和儿子之间的联系,但迷瘴知道黑猎隼早就无师自通。
涅兰加很喜欢这两个词,这是他记住的为数不多的人类特有名词中最清晰的两个。
“你们都是兄弟。”他揽着他的孩子们说,“你们是兄弟,都是我的孩子。”
而现在,涅兰加从迷瘴的怀里转过头来。他脸色苍白,满面泪痕,凸起、猩红的复眼滴淌着满溢的泪水。视线一触及地上的尸骸,他就发出一道声嘶力竭又戛然而止的哀号。
虫母的哀号仿佛万座金钟贴着耳膜同时敲响,令每一只虫族心神剧震,无法自控地显出虫类的部分外壳和獠爪。
【你杀了彗星。你曾想杀迷瘴。】涅兰加哀号道。
“你杀了你的儿子,你杀了你的兄弟”涅兰加凄厉地嚎叫道,“离开这里,离开我的巢穴,离开我的视野,这里不会再接纳你!”
【你伤了我的心。】涅兰加哽咽道,【你令我失望。离开这里……你被驱逐了。】
“不是我,妈妈。”黑猎隼低语。
他知道这已经没意义了。他本就没那么灵活的口舌此时更是僵硬无比。彗星死了,这是事实;彗星被吃掉了,这也是事实;彗星的尸体里有他的毒,这是最确切无比的事实。涅兰加甚至问他什么时候谋害了迷瘴,毕竟谋杀未遂在已遂面前已经不值一提。
虫族的思维根本想不到栽赃,那是人类的奸猾。
迷瘴……和黑猎隼的奸猾。
黑猎隼被利齿压弯了脊梁,这家伙的手劲几乎要把他的肩胛捏碎。黑猎隼死死盯着迷瘴,盯着他恶意的、虚伪的笑容,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鬣狗。
是你干的,黑猎隼笃定地想。只有你能从那具人类尸体中提取我的毒液,只有你会无视虫母的律令向一只幼虫痛下杀手,只有你可以教唆燃烧揭露我的丑闻。
感谢你,父亲。你教了我宝贵的一课。
涅兰加仍在哭嚎,所有虫族都展现出最富攻击性的一面。涅兰加的复眼越来越突出,苍白的皮肤在他体表蠕动。
同样野兽的姿态,同样恐怖的神情,同样狰狞的爪牙。虫巢意识在虫母的愤怒中降临,将所有虫族囊括为共用一个大脑的整体。
迷瘴表现出虫母的愤怒,燃烧和永昼表现出虫母的愤怒,利齿表现出虫母的愤怒,连尖刀也 表现出虫母的愤怒。他们在此时成为涅兰加的一部分,成为涅兰加的手和足。虫巢意识才是虫族成为生物天灾的最终倚仗。
但虫巢意识却没有覆盖黑猎隼。
他感觉仿佛自己的毒腺碾碎在了身体里,横流的毒汁腐蚀了脏器和血肉。这感觉很奇异,因为他确信自己的毒腺完好无损。
“离开这里。”涅兰加哭喊道。
黑猎隼没再挣扎。利齿一松开他,他毫不犹豫地冲出别墅一飞冲天。数不胜数的目光从各种角落射出来监视他,那是虫群的目光,那是虫母的目光。黑猎隼凌空展翼,直到冲出大气层也没再回头。
自此之后,黑猎隼再也没有机会安定地入眠。他一闭上眼就会听见涅兰加凄怆怨恨的哭声,因他而起的哭声,那哭声仿佛如影随形的梦魇,伴随他直到死无葬身之地。
涅兰加哭了很久。一边哭,他一边吞食了彗星的残骸,就像母仓鼠被惊吓后吞吃幼崽。
而他的孩子们就如一群温顺的幼犬,忠诚地,紧紧地围绕在他身旁。
第18章 | 狂暴的食欲
【作家想說的話:】
这是存稿的最后一章……:P
过两天要出国。写了就会更。
蛋是一点幕后小花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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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正文:
这是尼亚兰加议员举宴的日子。政府职员,公爵下属办公室一个微不足道的文书,安德烈·洛伦在悬浮车中忐忑不安地摩擦着手掌。临行时公爵通过语音传输叮嘱他的话已经被他反复听了几十遍,此时正在他的脑海中喋喋不休地回荡。
“……帕泽·尼亚兰加,是个欺世盗名者、伪善小人、吸毒佬,下等公民。”公爵这样说,“我要你从他的巢穴中搜集他吸毒和收受贿赂的证据,人民的话语权可不能交到这种家伙手上。……”
一想象公爵说这些话时可能的翘着小指的姿态,洛伦就情不自禁地想要发笑,然后心情又沉重了下去。他当然知道为公爵做事会为他带来什么:金钱,地位、名声,也许还有接踵而至的危险但总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他又想起了尼亚兰加议员的传闻。有人说他是个圣人。有人说他简直不是人。有人说他是个求财的恶鬼。有人说他祝名利如粪土。所有人都赞同的是,尼亚兰加有着人类项尖的头脑。“魔鬼的智慧。”他们这样说,让洛伦心底发怵。
他安慰自己:哪有人类能拥有魔鬼的智慧?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
况且公爵只是想抓住这人的把柄……又不一定披露,对吧。哪有这么严重呢?
领带似乎系得太紧了,洛伦扯了扯它,伸手打开车窗。浓荫的丛林压得他更加喘不过气来。让他感觉奇怪的是,这么茂盛的原始丛林,走了一路,居然连声鸟叫都没有。只有风风摇动着深绿的叶丛。这样诡异、没有生机的寂静,仿佛这座森林已经死了。
他感到口干,车上却没有水。
入宴的流程很正常,熟悉得让洛伦心安。尼亚兰加家那位红眼睛的管家在大厅门口迎来送往,语气恭敬又彬彬有礼。
往里到会堂,灯红酒绿,觥筹交错,衣香鬓影。周围人最多的是尼亚兰加议员,他穿着白西装,一副长袖善舞的姿态,谈笑风生、推杯换盏,自有一段从容不迫的风流气度。
洛伦又悄悄往旁边观察,发现了议员先生的兄弟,红头发的费尔德。他没发现传闻中议员的另一个兄弟,不过据说那是个缺乏教养、举止怪异的粗蠢男人,想来也不适合出现在这种场合。还让洛伦迷惑的是,议员先生的儿子,名叫沙德的黑发少年也不在场。难道他去上学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