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6章(1 / 1)

“韩兄,楼兰一别,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孟子非笑道。

“你是专程在这里迎接我的?”

“是啊是啊,当日我在楼兰城的时候,你每日好酒好菜地招待。如今你来到我的家乡,兄弟本该将你请进府中,以上宾之礼待之。只可惜,情况特殊,我也只能在这十里长亭之中,为韩兄接风洗尘了。”孟子非叹息一声。

“以你所处的位置,能够来迎接我,已经很够意思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回到大梁之后,应该就被囚禁起来了。现在之所以放你出来,也是临危受命吧。”韩东微笑道。

“哈哈哈,果然什么都瞒不过韩兄,”孟子非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们那位皇帝陛下,不提也罢。他但凡能有你十分之一的格局,赵氏早就统一中州了。你不知道,听到我说要到十里长亭来为你接风洗尘时,他的脸色跟刚煮熟的猪肝似的,屎绿屎绿的。俗人啊,俗人,他们压根就不明白你我兄弟之间,哪怕各为其主杀个你死我活,却丝毫不影响咱们私人之间的情义!反过来,哪怕我和你推杯换盏喝得昏天黑地,在战场上相遇,彼此都会竭尽全力,绝对不会留手!”

韩东往大梁城楼上看了一眼,随即便笑了。

“你说的没错,你们那位皇帝陛下,正盯着十里长亭的方向看呢,脸上的屎绿依然还没褪干净。”

“瞧他那副小气样,哪里有一国帝王的气度,跟没有见识的妇人似的。”孟子非撇了撇嘴。

“有一帮猪队友,很痛苦吧?”韩东笑了笑。

“那可不嘛……我听说他们居然派出精锐部队,主动进攻大周,差点没把我给气死!这帮蠢货,怎么能蠢成这样?给你送人头不说,还给你送了个堂堂正正攻打中元的理由。韩兄连借口都不用找,就占据了道义的制高点。大周本来是侵略者,一下子变成了堂堂正正之师,你说好笑不好笑?”

“虽然道不道义的,我也不是太在乎,但有个堂堂正正的理由,总不是坏事。这一路走来,中元的百姓都挺欢迎我们的。其实老百姓不在乎坐在帝位上的是谁,是姓赵还是姓韩,只要能过上好日子,跟谁都一样。也只有读书人,会给自已内心套上枷锁,使自已的灵魂不得自由。什么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嫁二夫,都是精神PuA,忽悠人的屁话。”韩东微笑道。

“韩胸,你这是在点醒我吗?”

“算是吧,你我相交一场,能不伤和气,还是不伤和气的好。我希望你不要被儒门那些忠孝节义的思想束缚住,以至于把自已置于不利的境地。我敢断言,无论此战是胜是败,你们那位陛下,多半不会放过你。”

“这个我当然知道,”孟子非苦笑道:“这次回来,我可把他得罪地狠了。哪怕我真的打赢了京师保卫战,只怕也会面临兔死狗烹的结局。如果败了,他就更有理由除掉我了。反正不管赵氏江山能不能保住,我孟子非是必死无疑了。”

“你这又是何必呢?”韩东叹息一声。

“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韩胸,你应该能懂我吧?”

“明白肯定是明白,只是为你惋惜而已。孟兄大好男儿,又何必为了赵独夫这样的人,枉送了自已的性命。他不值得!”

“韩胸,我并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心中的信仰。”

“你信仰什么?”

“仁。你们信仰道,儒家信仰仁。”

“何谓仁?”

“儒家所讲的仁,并不是指通常意义上的仁慈等表面上的意思。在我看来,就是指让众生得自由,从而自已的精神也得到自由。所谓的立功,立德,立言,都是为了苍生谋福祉,帮助他们摆脱悲苦的命运。”

“孟兄这番话,和大乘佛门普渡众生的思想有异曲同工之妙。”

“儒释道三门,所求的无非就是精神上的大自由,虽然走的路不太一样,但终究会殊途同归,这一点,韩兄应该早就看明白了。”

“那你觉得,我现在做的事,是不是在为苍生谋福祉?”

“……是。”孟子非点了点头。

“既然你承认我在为苍生谋福祉,意味着,我的所作所为,在儒门看来,就是‘仁’。那你又为何要执着于自已的‘仁’呢?”

“因为我生在大梁城,长在大梁城,这里是我的家园。有人要来破坏我的家园,我就要带领父老乡亲奋起反抗。这就是我的‘仁’,如果在这个时候,我抛弃了他们,就等于是背弃了自已的信仰。那我孟子非,就没有资格被称为儒门小圣。”

“孟兄,恕我直言,你的信仰,无非是忠孝节义而已。你的眼界,始终只局限于中元一个国家。如果哪一天,你心里装得下昆墟界整个人族,甚至天下所有人族,才算是摸到了‘仁’的门槛。届时你就不是小圣,而是真正的圣人了。”

“韩胸,我现在真有点佩服你了,明明是个道修,却对儒门的思想领悟地如此之深。这番话,于我而言,确实是有当头棒喝的意思。”

“那我就再送孟兄一句话,”韩东缓缓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才是儒门之人应该追求的‘仁’!”

第1151章 铁甲战车

孟子非只觉得头顶有一道天雷炸响,瞬间劈中了他的灵魂。

一直以来混沌难明的思维,如黑夜中照进来一道光。

浓雾散尽,眼前出现了一条康庄大道。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不正是儒门中人的终极追求吗?

孟子非站起身来,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孟兄,你这是做什么?”韩东微愕。

“圣人曰,朝闻道,夕死可矣。韩兄这一席话,让子非顿悟了。你虽然不是我的授业恩师,但起到的作用,却不比我的老师小。所以,我要给你行跪拜礼,以示我内心对你的感激和尊敬。”

“然后呢?跪拜完了,接着跟我开战?”韩东笑了笑。

“呵呵,”孟子非也笑了,“韩兄说的,乃是大道。而我坚持的,确实是小道。只有趟过小道,才能走上大道。我对大梁城的父老乡亲有过承诺,要和他们一起共存亡。君子一言,如白染皂。所以,我不能弃他们于不顾。如果我真的那么做了,我会自已看不起自已。念头如果不通达,未来即便有成就,也极其有限。”

“你说的也有道理,既然如此,那咱们就真刀真枪地干一场吧。”

“韩兄,和我干了这三杯酒吧。”孟子非拿起酒壶,给韩东和自已各斟了一杯酒,微笑道:“第一杯,欢迎你来到大梁,为兄作为东道主,必须陪你喝这杯酒。”

“感谢孟兄的款待。”韩东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第二杯酒,是感谢韩兄在楼兰古城对我的照顾。为兄投桃报李,理应陪你喝了这杯。”孟子非跟着喝完之后,又斟满了二人的杯中酒。

“这杯酒,我也受之无愧。”

两个人再次一饮而尽。

“这第三杯酒,是感谢韩兄刚刚和我的那场论道。你点醒了我,让我心中有了明确的方向。授业传道之恩,理当重谢。这杯酒,子非理当敬你。”

“干杯。”韩东也不啰嗦,干净利落地喝了第三杯酒。

孟子非仰头饮下第三杯酒,随即把酒杯酒壶摔在地上,朗声道:“私人情义论完,接下来,就是各为其主了。韩元帅,你是我生平遇到的,最厉害的对手。哪怕竭尽全力,我也没有半分把握能够胜你。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我不会留手,所以,你也不用对我留手,如果能够死在战场上,对我而言,就是最好的结局。总比回去死在自已人的屠刀之下要体面地多。你明白我的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