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一切,不只是他的家庭。

“咱们结婚吧。”

穆静终于表现出了她的好奇:“为什么?”

瞿桦很坦诚地说:“我奶奶希望临终前看到我结婚。”

“为什么是我?”虽然穆静和瞿桦的交往是奔着结婚去的,但这么快也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瞿桦再次联系她,是为了结婚,可即使他想马上结婚,也会有其他人愿意,既然他已经因为她的家庭选择不再和她联系,又为什么把她作为结婚对象。因为爱上了她?想到这儿,穆静笑了笑,那笑带着嘲讽。

“为什么不能是你?”

“你的父母愿意吗?”穆静先前还觉得她和瞿桦有结婚的可能,但听了他的家庭情况,反而不抱希望了,无论从哪方面讲,她与他的家庭都显得格格不入。

“我这个年龄的男人还做不了自己的主,简直白活了。对了,在征求你的同意之前,我应该跟你说一下我的情况。”

瞿桦早就摸透了穆静的职业家庭情况,而穆静对他的情况还停留在猜测阶段。

他俩明明没有任何介绍人,却被瞿桦搞成了相亲。他先从他的职业说起,继而跟穆静介绍他的父母。

她以前一直以为瞿桦的父母在医院工作,他身上没有任何尚武之气,唯一跟他的家庭沾点儿边的是,他把火车上的那人弄脱臼了。

接下来便是见家长。穆静虽然知道瞿桦的出身好,但初初看见他家的房子,还是有些吃惊。瞿桦谈到他的家庭情况其实是有所保留的。大院外有岗哨,到他家的房子要走一段路,瞿桦最终在一栋两层小楼前停下,小楼被独立的院子圈着,院子里的花开得很好。穆静以前见过比这好得多的房子,也住过比这好得多的房子,但这两种“好”是不一样的,他们家以前的“好”只能带来麻烦。

不知道瞿桦是怎么跟他的父母说的,他的父母对她很客气,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满。

在穆静见家长前,瞿桦就跟他的父母说了穆静的家庭,包括穆静因为救人受伤的弟弟。他的母亲很犹豫,一方面她对穆静的家庭情况不太满意,另一方面儿子三十了,也该结婚了,而他自从上一个女朋友去世后就没再和别的女孩子交往过,她很希望瞿桦能赶快结婚。而且这也是瞿桦奶奶的愿望,老人家重病卧床,最希望能看到孙子成家。最终还是大孝子老瞿拍了板,孩子是孩子,父母是父母,多的是老子英雄儿子狗熊的,他说这话时,老伴瞪了他一眼,他当没看见,儿子英雄老子狗熊的也多的是,穆静的弟弟就是好样的嘛。

他们这个家,一向是老瞿做主。老瞿一说话,瞿桦和穆静的婚事就基本定了。

瞿桦的父母乍见了穆静的面,马上明白了儿子在长期单身后会突然决定和眼前的女孩子结婚。

穆静的侧脸有七分像瞿桦的前女友,只不过气质完全是两种气质,两者一动一静。

穆静和瞿桦的婚礼是在医院食堂办的,因为这个地方离他的奶奶较近。

婚礼上都是瞿家的亲朋好友,她的亲人都不在场,她的父母在劳动改造,弟弟在医院,哥哥不知道在哪儿。这些年先是人群疏远了她,然后她再慢慢疏远人群,她没有一个能谈心事的朋友,她本来不打算请人来参加她的婚礼。虽然一切从简,但女方这边一个人都没有总是不合适的,她的婆婆直接做主请了她的系领导和几个同事,凑了一桌。

瞿桦的奶奶被人推到食堂见证小孙子的婚礼。婚礼形式新旧参半,面对奶奶便是旧的一套,奶奶握着穆静的手说,“妍妍今天真漂亮。”说着就给穆静发红包。婚礼上的其他人都注视着穆静,等待着她的反应,穆静并未澄清她不是妍妍,说了谢谢奶奶便笑着把红包给收下了。谁也没跟重病的老太太计较,这个错误没被纠正,就往下接着走流程。

瞿桦说她像一个人,大概就是这个妍妍。

结婚的当夜,瞿桦在医院给奶奶陪床,穆静一个人躺在婚床上,婚床很大,没有来苏水味。婚房在二楼,原来是瞿桦一个人的房间。瞿桦是家中老二,上面有一个哥哥常年在外,他和父母独自住在这栋二层小楼。

穆静想起两个月前和瞿桦的见面,那时他对初初见面的她就这样好,大概就是因为她像这个妍妍。瞿桦为了满足奶奶的临终愿望,选择结婚;而选择和她结婚,一个“像”字就足够了。

穆静躺在床上想,感谢这个妍妍,她暂时不用担心她的出身了,这是这桩婚姻中唯一的好事。

第二天醒来,穆静身旁还是空的,拉开窗帘,天并未大亮,她披着衣服起来写家信,写完才发现无处可寄。

她起身收拾自己的衣物,房间里的衣柜稀疏地挂着瞿桦的衣服,她开始想把瞿桦的衣服归到一处,留些地方挂她的衣服,想了想又把瞿桦的衣服放到了原处,她的衣服继续躺在行李箱里。

早饭是和公婆一起吃的。

瞿桦的母亲虽然对这个儿媳不是十分的满意,但儿子新婚之夜就不陪儿媳,还是觉得很过意不去,对穆静也很是客气。

第115章

奶奶的病虽然严重,但一时没有生命危险,旁边一直有人陪着,瞿桦哪怕新婚之夜回来一趟, 第二天晚上再去陪床,于情于理也说得过去,可他新婚夜硬是没有回家。瞿桦的母亲同穆静解释,瞿桦是由奶奶带大的,感情很好,怕奶奶的病情有反复,才一直陪着。

穆静表现得很是善解人意,她完全没有因为新婚之夜独守空房有任何的抱怨,反而主动问起了奶奶的病情。

她从婆婆嘴里得知,奶奶脑部检查出恶性肿瘤,目前除了手术切除,没有更好的治疗办法,瞿桦这些天一直在说服奶奶手术。婆婆没告诉穆静的是,奶奶的病如果不做手术绝没有痊愈的可能,而奶奶一直把手术当成西方野蛮人的作为,文明的东方人只信任中医,她老人家宁可忍受病痛也不愿尝试,在她看来,刀一开,她就活不了了,而她不见到孙子结婚是绝不肯闭眼的。

婆婆虽然没说,穆静自己却已经猜到了七八分。既然瞿桦如此孝顺,新婚之夜都要在医院陪着,那么今后的日子势必也要陪了。作为一个贴心的妻子,穆静不得不成全他,她回到房间从衣柜里给瞿桦取了些换洗衣物,一一叠好,她很会叠衣物,不仅能把衣服的体积压缩到最小,还能没有一点褶皱。叠好的衣服被穆静装在袋子里,足够瞿桦一个星期都不用回来取衣物。她带着袋子和一兜喜糖到了学校,脸上带着平常少见的笑意。人人都以为她是为婚事开心,穆静并不是一个善交际的人,可系里每一个同事都收到了她的喜糖,他们都知道穆静成了瞿家的儿媳。

上午课一结束,穆静就骑车去了糕点铺,挑里面最贵的点心买了包好,同换洗衣物一起带去了医院。瞿桦的婚礼因为是在医院食堂办的,神经外科不少医护都参加了婚礼,穆静一来,有人就认出了这是瞿桦的爱人。瞿桦是神经外科以至整个中心医院出了名的单身汉,加之他的家世,几乎每天都有要给他做媒的,科里也不乏爱慕他的女同事,可瞿桦对待别人的示好,脸色就跟他的手术刀一样的冷。心脏外科有一同样高傲的漂亮女医生织了一条长围巾想要温暖温暖瞿桦冰冷的心,瞿桦说他不习惯戴围巾,说这话的时候他正坐在办公室啃馒头,连头也没抬,他刚做完一台大手术,里面衣服和头发都是湿的,吃的是同事帮忙打来的剩饭,女医生说戴戴就习惯了,瞿桦没抬头,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票子作为围巾的报酬,看都没看人,继续低头吃剩馒头和冷掉的白菜。

瞿桦把钱和粮票一直放在办公室的抽屉里,并且从来都不锁,有人一时缺钱和粮票,他就让人拉开抽屉随便用,有了再放回去。他这样高傲又懒得交际的一个人,因为大方,在科室的人缘也很不错。

女医生的脸顷刻就变了色,问瞿桦这是什么意思,瞿桦又拿出一张票子,同女医生说,他没毛线票,只能给她钱让她自己去换,女医生从瞿桦手里扯走了自己织的围巾,怨愤地看了瞿桦一眼,转身后再也没回头。瞿桦并没为没有买到围巾而难过,那条围巾远没有织围巾的人漂亮。这几年科里同事都在猜这棵名草到底落到谁家,没想到还是便宜了外人。然而见了穆静的人,即使是瞿桦曾经的爱慕者,也不得不承认,单论外貌和气质,两人实在是很般配。

穆静到的时候,瞿桦刚结束一台手术要去食堂吃饭,结束的时间比他预计的早了半个小时。和瞿桦共事久了的人知道,判断他高不高兴,从脸上是看不出来的,要看他的手术缝线,今天瞿大夫要比往常高兴些。

穆静这是第一次见到工作中的瞿桦,隔着不近的一段距离,瞿桦冲他点了点头。瞿桦看到穆静,第一句是问:“吃饭了么?”没等回答,便说:“在食堂一起吃吧。”

食堂给手术室预留了饭,今天的伙食不错,有芹菜牛肉,刚才和瞿桦一起做手术的人都很知趣地到另一桌去吃,只留瞿桦和穆静两个人。

瞿桦专门给穆静要了馒头,他印象里北方人喜欢吃面食。瞿桦是左撇子,夹菜时两人的手偶尔碰到。穆静自己也奇怪,他们竟然连手都没有拉过,就结婚了。

穆静明显对眼前的面食兴趣并不大,她就着半个馒头,吃了几口芹菜,就拿出她准备的东西,“这是我给奶奶买的点心,我一会儿上课,就先不去病房看了,你帮我带给奶奶。”她又拿出一个袋子,“这是我从你的衣柜里给你找的换洗衣服,你白天这么忙,晚上又要陪床,我猜你没时间回去拿,就给你带来了。”

瞿桦本来一直低头吃饭,听到穆静的话,他停住了筷子,“你是希望我这一周都住在医院?”

“你母亲说你很孝顺,和奶奶感情很好,我以为……”

穆静的帽子扣下来,瞿桦要是不在医院里陪,反倒成了不孝顺……

“真是难为你为我想得这么周到。”

“那你吃吧,我走了。”

瞿桦拉住了穆静的手,“你先等会儿,等会儿我看看袋子里的东西齐不齐全,要是少了什么,还要辛苦你再给我带一趟,不麻烦吧。”

“不麻烦。”

穆静出了食堂,又跟着瞿桦回了休息室,休息室只他们两个人,穆静看着瞿桦清点衣物。

瞿桦打开袋子,看穆静给他带的衣服,意外的是衣服叠得很好,简直不忍心拆。他在大致看了一遍过后,对穆静说:“你把最重要的东西忘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