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满意地朝那坨东西龇了龇牙,以示威慑。叶赫真感觉下体凉飕飕的,连忙也爬了起来。正在这时,外面骤然飞进来一只大鸟,直直地撞在了叶赫真的身上,撞得晕头转向。好几个侍立在门外的宫人都没抓住它,纷纷在殿外告罪,跪了一片。

裴言和叶赫真的眉头同时拧了起来

那是一只累到快吐血的海东青。

海东青数量稀少,若无十万火急的事情断不会用它报信。叶赫真眉头紧拧,从它的腿上拆下来一张字条,笔迹异常仓促:星兽进犯,速归!

然而谁都知道,星兽主要集中在极南地区,北方压根没有成规模的星兽群。

叶赫真捏住字条,沉吟道:“……这是叶赫达理的字迹,他不可能在这种事上骗我。”

一个可怕的猜测同时浮上二人的心头:草原上物产丰富,野兽多得数不清,没道理连一支星兽群都没有。或许星兽早已进化了出来,只是它们有意识地隐藏了这一点,只等时机成熟,给毫无准备的人类致命一击。

那就更恐怖了。这意味着它们拥有不低的智商,甚至不亚于人类。

回想数月来的种种,似乎一直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拨动乾坤,比如拙梦这种使人意志消沉的毒香如何从不开化的蛮荒之地流入境内,又比如韩家如何得知他们的前任皇帝沦为了草原首领的帐中人。

甚至就连药监司这种机密之地都有了它们的蛀虫,恐怕这场棋局已在不知不觉间下过了大半,到了围攻的时候了。

“裴兄,我要先回去一趟。你在这里保护好他,做好随时开战的准备。”

“我知道。”

裴言眉头紧锁,看了眼神色懵懂的薄辞雪,轻轻顺了顺他的长发。他送叶赫真出门,却又在门口撞上了急急来报的侍卫:“将军!揭阳门被人泼上了擦不掉的红颜料,写了一些大逆不道之语,百姓已经议论疯了!您现在要去看看吗?”

裴言偏头看了一眼窗外,肥绿的叶子在黯淡的日光下瑟瑟摇晃。这场雨从今天早上开始就是要下不下的样子,氤氲了整整一日,到黄昏时终于压不住了。

“恐怕不是人写的。”他淡淡道:“走吧。”

室内重新静寂下来,该走的都走光了。乌发美人无聊地趴在竹席上,在床榻间四处扑腾,忽然发现了一根细细的、硬硬的东西。他好奇地将它扒拉出来,发现那是一根纯白的鸦羽。

消失多日的巫奚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看着对方抱着那根鸦羽滚来滚去,微微一笑。他拈了一颗葡萄,送到薄辞雪唇边,说:“陛下,您的演技真好,我这辈子认识的所有人加起来都望尘莫及。”

薄辞雪奇怪地瞥了眼这个穿着斗篷的怪人,吞掉那颗葡萄,发出一声软绵绵的猫叫。

揭阳门位于云京南北中轴线上,是内城的正南门,飞檐翘伸、恢弘巍峨,相当于云京的头面。此门修建时可谓是倾尽全国工匠之能,连地动都未曾撼动分毫,而现在的城墙上却被泼了两行湿淋淋的血字,用怪诞的语序和字体写着

“我们来讨还被你们夺走了三千年的东西,”

“我们的尊严,生存空间,和血肉。”

字字狰狞,如同索命的利爪,触目惊心。

裴言吩咐官员找人铲掉它们,又问守门的士兵:“看见是谁写上去的么?”

守门的士兵脸色苍白:“回将军,没有人……这个字是凭空写上去的,一笔一划,城门底下的人都看见了。”

这样做的意图非常明显也非常阴毒,就是要先从内部扰乱民心。前阵时间的地动和瘟疫本就导致民心惶惶,如今又来这一出,必然是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搞事情。

裴言面色顿冷。直至如今,他终于体会到薄辞雪那种如履薄冰的感觉。

所有人类的安危祸福都紧密地系在一人身上,稍有不慎,便会坠入万丈深渊。而薄辞雪当日更甚,一旦稍有失误,不仅人类,整个世界都会随之湮灭。

“区区妖术,不足为惧。”裴言沉声说。他重重一挥手,对副官道:“去查,顺着颜料里残余的星力摸到底,一定要把浑水摸鱼的人抓出来!另外吩咐下去,各城守卫戒严,十二个时辰轮岗,时刻准备迎战!”

无数条密令加了最高等级的标识,一道一道传了下去,如万根羽箭射向万个草靶。这个进程当然很快,但相较于事态恶化的速度来说还是太慢了。

是夜,南部边境某大城。

由于取消了宵禁,即便月上中天,街上还是很热闹,夜市里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忽然,一个光头小孩抓了抓青色的头皮,扯住父亲的衣袖问:“爹,咱们这下雨了吗?”

“没吧,哪来的雨。”

父亲忙着翻看摊上花花绿绿的册子,心不在焉地说。他漫不经心地低头一看,只见儿子手上蹭上了一大坨黏黏糊糊的东西,发黄,油乎乎的,有点恶心。他正要说什么,衣袖上骤然也糊上了一大堆同样的液体,顿时勃然大怒,抬头欲骂:“谁这么没公德心,老子日他”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死在了嗓子眼里。

上千只白额巨嘴鸟划过夜空,遮云避月,惨白如送葬的长列。它们接二连三地张开硕大的袋状鸟喙,向城内的屋檐和树木洒下一种半透明的油状液体,然后怪笑着消失在群山之中。

随即,不知是谁点起了第一把火。

第51章 | 乘桴/他厌烦地拆开信,却见上面用熟悉的笔墨写着四个字

【作家想說的話:】

第一句话里的两句诗分别摘自《赤壁歌送别》和《过长平作长平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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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正文:

烈火张天照云海,四十万人同日死。

南境大城清平一夜之间惨遭焚毁的消息震惊了整个朝野,天下皆惊。星兽不仅进化出了灵智,还炼制出了一种相当邪佞的油体,一旦燃起,扑不灭、浇不熄、直到将周围的一切化为焦土,才会缓缓灭去。

清平的大火持续了整整三日,将整座城市从山野间连根拔起。星兽的首领放下狂言,要四个月占领云京,在云京皇宫的王座上庆祝新年。

它们倾巢而动,将烧毁的清平城当作裂隙,从群山之中一涌而出,以极快的速度向北推进。它们的作战方式具有一种残忍的创造性,会事先派出大批巨嘴鸟向目标泼下油体,再以火把引燃,以此在人类的防线上撕开巨大的口子。

人类只能派出弓弩手与之相抗,然而巨嘴鸟不过是一种低阶星兽,数目极多,纵然射中也只是杯水车薪。

八月廿二日,南华被焚。九月七日,松湖被焚。九月十八日,建宁被焚。

南部的星兽一路凯歌北上,北部的星兽也在草原上与人类陷入了僵持。此时的人类如同春蒐时的猎物,一旦合围完成,便是必死的结局。

随着南部大城接二连三被毁,人类陷入了极其被动的境地。在折损了无数密探之后,人们终于观察到,有些星兽会偷偷将那些中高阶同类的尸体运回基地,将它们的遗骸投入大火之中,以此源源不断地炼制出那种诡异的油体。中高阶星兽普遍拥有较高的智力,对人类的怨恨也就更深。也就是说,这种油体并非是从自然间开采的资源,而是对人类积攒了上千年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