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紫芙轻笑一声,神色漠然:“自作?孽,不可活。”
只是被?他戕害的?女子,却也没了?后。
徐胜舟侧目看她,眉头微挑:“你这话倒是越发像李家人?了?,文绉绉的?。”
屋内一时沉寂。
良久,李紫芙轻轻拨弄着铜钱,似是随意地?说道:“要?不,你也多?读点书吧。”
徐胜舟闻言,微微一怔,随即失笑道:“你竟也开始劝我读书了??”
李紫芙理了?理袖口,漫不经心道:“不是劝,只是觉得你若读书,兴许会少些烦心事。”
徐胜舟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少些烦心事?”
李紫芙撑着下巴,语气随意:“你如今升了?职,手底下管的?人?多?,做事要?比从前谨慎得多?。可你这脾气,还?是从前那般直来直去,难免会让人?抓住把柄。若多?读些书,学学弯弯绕绕,兴许能少走些弯路。”
徐胜舟盯着她片刻,忽然问道:“你呢?你可还?盼着嫁入高门?”
这话一出,屋内一时安静。
李紫芙手指轻轻敲了?敲账台,神色平静,片刻后,她摇了?摇头:“盼过,但如今不盼了?。”
徐胜舟有些意外,凝视着她:“为何?”
李紫芙轻笑,顺手将拨弄的?铜钱推到一旁,语气淡然道:“从前总觉得,若能嫁入高门,便能洗去出身,也不必再被?人?瞧不起。可如今我明白了?,出身是改不了?的?,与其指望旁人?接纳,不如自己活得自在。”
她顿了?顿,眼中透着几分从容:“我如今在帮堂嫂寻些值得投资的?铺子,已经颇有成效。每月能分得五贯钱,若长久做下去,日子未必比高门妇人?差。”
徐胜舟听着她的?话,握紧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眸色晦暗不明。
她变了?,变得不再执着于那些遥不可及的?高门富贵,不再满眼都是如何“脱离”自己的?出身,也不再满心想着如何攀上更高的枝头。
她变得独立、自信,甚至比他还要清楚自己该走的?路。
“你倒是想得明白。”他低声道。
李紫芙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语气带着些调侃:“怎么,你还?想劝我继续做高门贵妇梦不成?”
徐胜舟回过神来,敛去心绪,轻笑着摇头:“倒不是。”
只是,他心里?有些说不清的?滋味。
从前,他也总想着日后出人?头地?,待自己能立足京城,或许便能让她的?梦想成真让她有机会接近那些高门大户,有机会嫁入她想嫁的?家族,不必再被?人?轻视,不必再为自己的?出身而感到羞耻。
他一直觉得,自己能帮她做些什么。
可现在,她似乎不需要?了?。
徐胜舟垂眸,看着桌上那串铜钱,金属的?光泽映着昏黄的?灯火,竟有些刺眼。
“再说了?,若是靠嫁人?过活,总归要?看人?脸色。哪像现在,我自己能赚银子,爱买什么买什么,爱吃什么吃什么,多?自在。”李紫芙语气轻快,似乎对如今的?生活很是满意。
徐胜舟心头微动,张了?张口,却终究没有说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或许是期待她回头看他一眼,像从前那样,对他说些“你以后若当了?大官,可别?忘了?提携我”之类的?话。
又?或许,他只是,不愿看到她离自己越来越远。
其实,从她被?她爹接回家那天开始,他俩就不再是一个?阶层的?人?了?。
再不济,她也是个?良民?,李家又?是百年医学世家。
可他呢,还?是妓女之子,最低贱的?贱民?。
李紫芙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继续聊到:“靠山山倒。还?记得邓小娘子吧?”
“邓御史家那个??”徐胜舟自然记得,当初李紫芙为了?攀上邓家,在那个?小娘子面前唯唯诺诺的?样子。
“她爹被?贬出京,如今京中谁还?肯搭理她?那些曾经围着她巴结奉承的?小娘子们,一个?个?避之不及,恨不得从未认识过她。”她轻笑道,有些惬意。
徐胜舟沉默,不知?如何接话。
李紫芙却不在意,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漫不经心地?回忆道:“前些日子,她来了?当铺,当掉了?一条露华浓的?裙子,那可是她最喜欢的?一件衣裳。我还?记得她曾穿着它去赴宴,故意从我面前走过,连个?正眼都不愿施舍,如今却为了?多?当些银子,主动与我攀交情。”
她顿了?顿,似笑非笑地?补充道:“当时她笑着唤我一声「紫芙妹妹」,亲热得仿佛我们从小长到大一般,可惜啊,她到底不是个?做戏的?好手,那眼神里?的?不甘,怎么掩都掩不住。”
徐胜舟听着她的?话,抬眸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平静,似乎并未因往日恩怨而心生快意,反倒是透着几分清醒的?冷漠。
“那你是怎么回的??”他问道。
李紫芙轻轻一笑,慢悠悠道:“我自然是顺着她的?意思,客客气气地?唤她「邓姐姐」,还?故意多?给了?她五百文,让她回去还?能买几斤米。”
徐胜舟微微一愣,随即忍不住失笑:“你这算是可怜她,还?是嘲讽她?”
李紫芙耸耸肩:“我可怜什么?我只是让她尝尝,被?自己曾经看不起的?人?施舍的?滋味。”
徐胜舟盯着她片刻,眼底情绪莫测,半晌才轻叹一声:“你如今,倒又?有点儿时的?匪气。”
李紫芙摇了?摇头,语气淡然:“都是低贱出身,再怎么装模作?样,也改不了?。曾经我以为,收起自己的?利爪,便可攀附上权贵,保我一生。可如今才明白,靠山再高,也有塌的?一天。与其仰仗旁人?,不如用自己的?利爪,抓稳点。”
徐胜舟望着她,心头不禁生出几分复杂的?情绪,良久,缓缓道:“所以,你现在只信自己?”
李紫芙轻轻一笑,目光带着一丝戏谑:“也不尽然。若非信得过堂嫂,我又?怎会愿意跟她做事?”
徐胜舟垂眸,握紧了?手中的?茶杯,指腹微微用力?,似乎在掩盖什么情绪。
“那,我呢?”他声音低哑如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