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无意多言,态度更加谦卑柔和?,甚至拿出帆布包里的胶片相机为自己不合时宜的请求赔罪:“好啦好啦,我?待会儿帮你跟林小姐拍合照,这事?我?不再提了。”
大约是合照这个关键词取悦到了陆聿哲,他脸上肌肉放松了一些,没再回话。
一张完美合照浪费掉江书久不少胶卷,等到新婚夫妇彻底满意后?她?才缓口气。
陆聿哲偶遇好友前去同他打招呼,林池安选好照片后?拉着江书久坐到绿茵地的大理石长椅上,用手挥作扇子在颊侧扇两下,无奈又欢喜的口吻主动搭话:“这个时间点还是很热的,早知道出来就不听陆聿哲的,我?行我?素穿裙子好了。”
“林小姐今天的T恤是他挑的?你们衣服的领口都有狮子图案。”
“你叫我?安安就好了,”林池安纠正?她?,“确实是他挑的,有相似的花纹吗?我?都没发现诶,他明明是一个对自己生?活都不太上心的人,反而从大学时就一直关注我?的起居,我?觉得他是故意想把我?惯成生?活废柴。”
江书久早知道这两位在一无所有却意气风发的年纪便拥有过一场投入而纯粹的爱恋,而一经对比,一些铺天盖地的遗憾情绪毫无征兆地扑上来淹没掉她?,她?垂下头?轻声说:“真好呀,历经千辛万苦再穿一身情侣装是多么多么可爱的事?情,林小姐是生?活废柴却是爱情天才。”
林池安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失落,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好在江书久并没有放任自己在悲伤情绪中沉湎太久,很快抽身后?转头?笑眯眯地问林池安:“林小姐,谈恋爱是什么感觉呢?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谈过恋爱呢。”
林池安讶异的表情很明显,江书久在她?提问前主动解释道:“我?与?我?先生?越过太多步骤直接喜结连理,所以最后?一败涂地啦,”她?做了个小小的鬼脸,“只?好从你这里讨讨恋爱经,大概率用不上,听听总有好处,比如让我?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是有漂亮爱情的。”
林池安脑中已然构念出俗套的先婚后?爱戏码,但在她?这里爱情是老到掉牙都有可能发生?的事?情,所以她?凝眉再次纠正?江书久:“怎么会用不上呢?爱情可以发生?在任何年纪任何阶段任何心怦怦跳的时刻,江小姐也不用这么悲观。”
“但我?不会再遇到那样一个人了,”江书久说,“我?不会再眼睁睁的、心甘情愿地跳进另一个陷阱。”
有些体验本来就是限定的,她?耗尽前半生?为一个人拧巴,许多人都不会拥有浪费光阴和?心思的机会,更何况他们还曾并肩站在一起过,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林池安自觉不该再继续接她?的话,她?侧头?看?向?江书久,思考半晌后?认真对她?讲:“恋爱嘛,恋爱很简单的,就是会比朋友多得到一个吻。”
“比丈夫呢?恋爱和?婚姻会有区别吗?”
“有的吧,一点点而已。比如…恋爱就像夏天下暴雨,这场雨你们谁都不要撑伞,但结婚后?对方却不会让你淋湿,无论是什么季节。”
那温敬恺到底是哪一种呢?江书久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因而没办法对这个问题作出准确判断。
可其实现下这个问题则完全没有意义,因为她?跟温敬恺不再有同淋一场雨的机会。
江书久在与?人交流时熟练地走神,也没有被这段过分虚空飘渺的话宽慰到,而等到她?思绪重新飘回来,陆聿哲已经搂着林池安,两人打算前往下一个景点。
她?没有办法再与?这对幸运夫妇同行,只?能站起身扬起笑送他们,同时祝福他们旅行顺利愉快。
林池安嫌恶地拍掉旁边人的手臂,指使陆聿哲去远处拎她?落在草坪上的水杯,烦烦地讲:“我?火气很大,这下真的要热晕了。”
另一边回头?倒是温温柔柔的神色,她?在陆聿哲走远后?笑着回头?对江书久说:“江小姐,事?到如今不得不坦白,陆聿哲在某个失眠夜曾将你的故事?省略人称姓名讲给过我?听,直到今日我?私自对上主角,希望你不要怪罪。”
江书久摇摇头?说不会。她?反倒觉得庆幸,这也算是一种人证物证吧,她?无意间用叙述的方式为自己寻得了几个证人,此?后?失意时还可以安慰自己的的确确经历过一场时差遍布的爱情。
林池安继续说:“有朋友告诉过我?说幸运者恒幸运,你从小收到许许多多亲爱,是很自信很聪明、不用证明被爱的女孩子,所以我?尊重你一切选择,如果实在不能攥住爱情,那我?希望你往后?的人生?也依然充满更多其他的大冒险。”
江书久并没有对此?话作出回应,而在回程的uber上,她?收到陆聿哲发来的短讯:“我?会去见?他,也不收你的人情。”
他紧接着问道:“你分两段讲的故事?很精彩,大概与?温敬恺见?面?时我?透露出百分之一就足够他琢磨好久,你愿不愿意我?和?安安给予你这点幸运?在中间多嘴一次,或许你也可以跟他谈场恋爱试试呢?”
细数起来温敬恺劣迹斑斑,两人之间夹角又太多,一点意思也没有。况且任何事?情从头?开始才是最难的,而如果他们继续下去需要一份坦陈,需要一份面?对面?的、推心置腹的坦陈,她?希望这份幸运是由他们自己创造,不再听命于做了很多次坏人的天父或其他。
因此?江书久直到睡前才回这条消息:“不用了,你跟他谈公事?就好,以及谢谢你们的好意。”
第46章
离家的母女原本打算避避暑气, 在九月来临后再?回家,但江书久比母亲早一个星期登上从都柏林返程的飞机,起因?是S大那?边给?她临时发邮件邀请她进校参加面试并与通知她与最终确定下来的合作导师洽谈合作事宜。
她整理?好?行李箱下楼去找吕尚安时母亲正在与姨妈在院子里喝下午茶, 得?知这个消息后她很轻微地皱了下眉头。两人的出行计划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可事到如今她也只好?放女儿独自离开。
飞机落地时已经是下午两点钟,中转的航班和频繁的气流颠簸令江书久觉得?心力交瘁, 长途飞行后最佳选择是速速回家在二十六度空调房里包着夏凉被美美补眠,不过江书久再?次确认了邮件上抄送的确认时间,发现的的确确是在今日。
新闻上说这是今年夏天最后一个超高温天气, 气温在两点四十五分?宣布超过四十摄氏度, 江书久一下飞机就感受到热浪, 她在平均气温不超过二十五摄氏度的地方呆过将近一个月,猝然回到家乡属实不适应。
时间匆忙,她在希思罗机场转机时甚至没有空闲时间给?父亲拨个电话说明自己要?提前结束旅行。江书久取好?行李后急匆匆地从航站楼出?去,顶着大太阳打算招一辆计程车赶往S大,却在招手前意外地收到来自父亲的电话。
对方在电话里缓声叮嘱她切记要?做好?防暑工作, 告诉她司机已经在停车场等侯, 又叮咛倒若是时间不算赶便可以去买两杯咖啡给?自己和等候了许久的司机叔叔。
江书久照做, 上车后只将咖啡递过去, 省掉客套直接报上目的地,途中阳蘅发消息询问她是否已经落地, 江书久回了个点头后对方的电话下一秒便拨进来。
她开门见山地讲:“S大管院真的很奇怪,要?是有更优选择谁会?愿意去他们学院, 我不过是想和你试试在国内学术氛围下接着做几年科研,谁知道来来回回出?这么多岔子, 现在连发email都这么唐突,得?亏我嫌这几天太热没有出?行, 否则就他们这个通知时间,我怎么着都赶不回来,”她苦水吐完了才问正事,“你快赶到了吧?他们这次大概是把时间错开了,我早上就已经去过了,不过四方协议还没签。”
江书久沉默了一会?儿,不签协议是正确的选择。上次与令先伍不那?么愉快的电话沟通已经令她对这个学院评教?专业性存疑,当下愿意再?次奔波不过拿捏着百分?之三十的小?概率,要?是下午的谈话与她内心预设偏差实在过大,她还是会?选择从这场风暴中全身?而退,另谋出?路。
“我还有半小?时就到了,”江书久说,“我跟令先伍结了梁子,所以他们这次也没有跟我透露这次打算与我合作的教?授是谁,你要?是顺意完全可以签署,以后作为师资博士后转正也是很好?的选择,完全不用顾及我。”
阳蘅在这样悬浮的谈话氛围里居然极其突兀而大胆地笑了一声:“我当然不会?顾及你,你哪里用得?着我顾及?况且现在又不是学生时代,写文书投递简历都需要?瞄准同一个大学的网站并期待拿到同样印刷的offer,想想那?时候可真是天真得?可怕。”
江书久终于撑了撑嘴角,整个人身?子软下来,后背严丝合缝地贴上座椅,“好?累啊,飞机上的白人饭会?让我想起学校快餐店难吃的热狗,所以我刚才意识到自己到现在还没有吃上一口饭。”
“下机后没有垫垫肚子吗?”
江书久偏头与看一眼窗外一晃而过的街景,胳膊肘撑在车窗上,用手掌托着半边脸颊说:“没有,慌张到忘记了。”
阳蘅在必要?时总会?承担家长角色教?训她:“时间绝对是充裕的,你...”
“我在行李转盘取行李时看到温敬恺了,”江书久慢声打断她,“他居然也是从伦敦飞回来,跟我同一趟航班,好?神奇啊。不过也有可能不是他,毕竟我们好?久不见了,一日不见是三秋,这么多天神仙已经度过百年,他说不定变成什么样子了呢,或许是我认错人了。”
很显然,江书久和阳蘅谁都不是何识,可以事无巨细掌握温敬恺出?行安排,因?此谁也不知道江书久到底有没有眼拙,除非找温敬恺本人确认,可这分?明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
挂断电话后江书久继续撑着脸颊数了五分?钟道路右侧的法国梧桐的数量,数到第二十三棵时她思绪飘远,想到或许不作为才可以收获好?运,她跟温敬恺每一次费劲迈步都遭遇惨烈失败,顺其自然反而可以酿就巧合。
她没办法确认那?位从转盘上取下行李箱的男士到底是否是温敬恺的原因?很简单,就是何识没有同他一起。不过或许他前往伦敦是私人行程,并非为了工作。
可他去伦敦是为什么呢?
江书久心想自己大概率一辈子也得?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车子停在S大正门门口,她让司机先行离开不必等她,而这次她再?也不会?被拦在校门口,门卫看了一眼邮件里携带的通行证附件后就替她刷开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