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文件的效果不?容小觑, 江氏董事长的名头也无比奏效。江永道许久不?在公众场合以个?人身份发言,此次公开声明是?为女婿撑腰, 商界轻轻松松掀起一次风雨。
江书久放下心来,却仍旧泛出一些酸苦。这已经?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可温敬恺还是?不?可避免地受到了伤害,无论是?十年前还是?现在。
当今世道并不?流行父母债子女偿, 温敬恺磊磊落落半生,她无比希望他能继续顺遂下去,哪怕两人并不?如新闻报道所说?般恩爱非常。
算一算江书久已经?有大半个?月没回这里了。那天傍晚她将温敬恺送到未终后接到吕尚安的电话,对方催促她要是?下班了务必尽快回家,理由是?邻居周阿姨这次直接带了女儿来,摆出了咨询事项的认真姿态,大概率要了解点什?么才会甘愿回去。
江书久刚听完一段漫长的少男心事,横跨多年的事件有一些她已完全?没有印象了,而温敬恺甚至可以清晰地指出某年某月的某场雨,这像一个?晚来的负担,令她想想就会后悔,因此她实在没有心力接着应付小朋友,坦言外面?的中介机构个?个?都比她要有用?得多,至于找她一个?早就回国的半吊子留学?生聊美西法兰克跟英格兰的文化差距嘛。
江书久少见地语气差劲,吕尚安听到后在电话那头将声音拔高?,严厉地对她说?怠慢了客人事小,你答应了妈妈的事情怎么可以言而无信。
江书久一天之?内被两个?人用?同样的由头反复苛责,认命般点点头,说?我这就回去。
当晚温敬恺没有任何消息来,她便?持续宿在父母家,江永道和吕尚安对此都没有多问。
屋子里空荡荡的,江书久愣了一会儿后直接上楼,没有在公共区域停留很久。
需要带走的东西并不?多,她在衣帽间转了两圈都拣不?出几件衣裳,只随手扔了几条常穿的长裙进行李箱,却盯着温敬恺的腕表柜出了会儿神。在想到自己好歹为他留下了一块手表的时候卧室门被敲响了,她不?太敢第一时间回头,而下一秒就听到一声“江小姐”。
江书久听出来这是?何识的声音,偏头时看到远处的人还穿着正装,很明显是?直接从工作场合赶过?来的。
“温总让我来帮您处理,他说?书房里还有一些您的东西。”
江书久的确不?是?擅长收纳的人,温敬恺明白此事,自然不?至于真让何识帮她打理衣物和个?人物品,她明了重点在书房上,遂正儿八经?对何识说?:“你去书房取吧,我这边快收拾完了。”
十分钟后江书久拎着不?算沉重的行李箱下楼,何识见状要来帮她,她抬手制止了一下,滚轮落地的那一刻她撩了下耳侧的头发,下一秒目光被钉在茶几上的结婚证上。
真回想起来很多事情其实并不?遥远,温敬恺也曾口口声声同她强调过?婚姻不?是?儿戏,他虽然不?曾表达过?钟意自己可弦外之?音都是?认真诚恳。那时她缄默对待真情,直到彼此将要分开才拾起一丝丝伤怀。
遗憾吗?一定?会的吧。
但这场婚姻先天不?足多灾多祸,江书久尊重温敬恺,允许他及时抽身。
她从肩上的托特里掏出小小一个?零钱包,仔仔细细拉开系着平安扣的拉锁,取出里面?的戒指,学?习很久以前温敬恺的动作,用?其换回了这张具有法律效力的婚姻证书。
何识告诉她:“温总说?您这阵子忙期末工作,应该没时间商讨财产分配问题,不?过?这种事情您也不?是?一定?非要亲自出席,如果嫌麻烦且充分信任他,直接让律师去就好了,法务那边时刻关注着,最后签文书的时间会提前半个?月知?会您,希望您可以提前留出档期,最好不?要缺席。”
江书久将零钱包塞回去,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
分开时何识问她:“您之?前曾开过?温总的车出街是?吗?”
江书久已经?坐上车,闻言透过?车窗看了眼他,语气很淡地问:“这个?跟财产分割有关吗?”
何识神色尴尬了一瞬,但他掩饰得很好,动作很快地反手从公文包里找出一个?纸袋交给江书久,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那辆车结婚时就变更为了您的财产,事故发生后保险公司还是?走了趟程序维护,按照流程出具了责任认定?书和保险单,因为联系地址没有更改,所以他们将资料寄到了未终,这段时间事情太多,”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所以一直没找到机会给您。”
江书久看着上面?的签字,问:“他知?道这件事吗?”
很遗憾,何识摇了摇头:“温总比较忙,这种事情一般是?不?用?上报给他的。”
他敏锐地察觉到江书久略有些失望的脸色,紧接着补充道:“事故较小所以没有告诉温总,要是?您受点伤我是?一定?不?会隐瞒的。”
江书久没有应声,将文件袋随意扔到一旁便?告别离开了。
车里放着音乐,是?她手机里播放量最多的那个?歌单,歌曲随到去年夏末她去咖啡馆时单曲循环的那首。
人总是?会对声音、味道这些具象而难以描述的东西印象深刻,江书久在等红灯的间隙拆了包曲奇,咬掉一口后仍旧觉得不?好吃。
但她决定?以后不?要再吃曲奇了。每次去余晖的咖啡店饼干不?再变成必点品,因为今日之?后双方律师就要开始草拟各种令她难过?的文书,她和赠予她曲奇的人不?会再有半分瓜葛。
大学?时知?道温敬恺拿了ACM的奖牌,在压根不?知?道ACM是?什?么的情况下为他点庆功蜡烛,还偷偷摸摸跑到计算机学?院去旁听自己一点也不?感兴趣的技术课。
课上了解到两百块钱就可以买到一个?域名,回到宿舍登上论坛遍寻购买方式,被骗两次后终于可以欢喜地建立网站,命名那栏就写“cookie .Wen”。
十年过?去了,如今里面?现存三百一十六种曲奇,各有各的编号,各有各的故事,每次输入网站名称就如同输入一份隐秘的心事。
可这些心事终究要被格式化,她做不?到像温敬恺那样熟练地彻底地删除,连告别的姿势都显得笨拙被动。
风灌进来一点,江书久手背拂过?面?颊,摸到一把的泪。
第32章
下午江书久翘班没有回学校, 她将?行李搬到家属区的教师公寓,睡了个漫长午觉后直奔与阳蘅约定好的餐厅。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阳蘅比她还要娇气许多,这?个从小就?受尽宠爱的女孩从不收敛自我色彩, 江书久回国第一次同她见面听到她吐槽自己学校行政拉跨就?知道好友不会?长久待在那里。
而事?实也?正如她所想,阳蘅父亲今年夏天从局里退休,因调岗而去北城的两?人终于可以遂愿回到祖籍地, 美其名曰“落叶归根”。阳蘅趁机讲自己也?想回来跟江书久读一所学校的博士后,不愿意再独身一人在北城吸雾霾,她爸爸妈妈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阳蘅回来, 江书久开心第一名。今天这顿接风餐她很早就答应下来, 尽管心情不好也?不好爽约。阳蘅从开场就?没有同她讲话, 直到服务员上完主菜后她又在对面不慌不忙切牛排,间隙抬头看江书久心不在焉,忍不住了一样,半点弯不拐地问:“我看到江叔叔发的新闻了,温敬恺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你怎么还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跟我说说呗。”
江书久实在胃口不佳, 放下餐具不再强迫自己进食, 十分平静地对她说:“我跟温敬恺离婚了。”
阳蘅脸色难看得很?快, 却到底还顾忌着?在公众场合,摔刀叉的动静没有很?大。
江书久心里明白自己再次惹怒了朋友, 所以等到周围安静下来了才温声细语地地解释说:“这?次事?发突然,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也?全然在我意料之外, 我从没想过跟他...”
“江书久,你结婚离婚都很?突然好不好?下次再有人生大事?件能不能提前给?我预告一声, 天天爆雷会?让我觉得自己很?没用,你喜欢温敬恺这?么多年了我前阵子才发现?自己连个知情人都算不上, 如今我回来打算本本分分恭祝你婚姻顺利,甚至带了礼物来,你告诉我你离婚了?上次见你不还好好的吗?怎么忽然就?到了无可挽回的程度了?”
江书久沉默许久,突然不知道有什么话要讲。来之前打好的赔罪腹稿现?在看来是毫无用处了,她本来还想着?随随便便糊弄一下,把重点放在安慰阳蘅情绪上,毕竟离婚不算光彩事?情,不到一年光景物是人非,她心头又负荷太多,因而确信自己回血需要好友支持。
“怎么就?到这?个地步了呢?其实我也?不清楚,明明前阵子我还在订餐厅打算约他讲心意。”江书久垂下头小声说。
阳蘅张了张嘴,她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正准备安慰江书久要是不乐意讲今天就?到这?儿?吧,谁料对方竟完全不需要人接话,接着?说:“阳蘅,你也?了解我这?辈子没跟人表过白,我不知道需不需要很?多铺垫,还在思忖上来就?说我真的爱你会?不会?吓到他,他就?跟我说要跟我离婚。”
“我从来没想过离婚的,”江书久掉了滴眼泪在餐桌布上,声音带着?浓重的哽意,“真的,他好讨厌一个人,明明说好是我有话要讲,他却捷足先登令我哑口无言。他那天在车里向?我坦陈旧事?,说自己喜欢我好久好久,我听到中间手?都在抖,根本不敢看他。”
江书久想到罗生门,事?件扑朔迷离,双方各执一词赌一口气,她幼时自卑和拧巴的背面是没教养,对方小心翼翼的迈步被她会?错意,两?人就?这?样白白错过。十年过去了,她和温敬恺各自倨傲地站在时间轴的制高点上,居然可以双双把缠绵的恩怨讲成苦衷。
爱很?为难吗?这?个庞大的议题展示出?来竟也?可以这?样难看,难看到令人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