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既白,顾星予从长梦中醒来,他还没睁开眼睛,玉白的手就开始慢吞吞摸索身边的人,却扑了一手空,顾星予立即就睁开了眼,往身旁一看,果然已经没了少年的身影。

顾星予心中一阵失落,缓慢起身,坐在床中央发起了呆,被浇灌了一夜,他的脸色红润有光泽,但上面却没有半点神采。

忽而听到外面隐约传来宫婢与人交谈声,继而就是开门声,顾星予恹恹的,将头埋在膝间,并不因为听到动静而抬头。

悠然的脚步声渐近,直至停在床前,顾星予方才收起了满腹心事,猛然抬头向来人看去,意料之外的,并不是他所期待的那个人,而是目光复杂且柔和的柔羽,顾星予掖了掖半披的薄被,遮掩一身的暧昧痕迹,面上薄红。

四目相对,多少有些尴尬,毕竟贺烟白大病初愈,柔羽是没料到两个年轻人干柴烈火一夜之间就滚到了一起,他挪开目光,轻柔道:“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顾星予脸上发热,低声快速的回:“没,您有事吗?”

他还是别扭,不知该如何称呼柔羽,柔羽心中有些失落,但并没有丝毫不满,“无事,只是想邀你去我那用膳,倘若还困,再睡一会吧,一会我再来接你。”

柔羽也觉得是自己唐突了,他原意是想看看自己的孩子,但他糊涂了,他的孩子早就已经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生活,不需要他如对待幼儿那般时时刻刻的照看。

虽然与柔羽的这层关系,始终让顾星予心中别扭,但柔羽却让他感到亲切,大抵是血脉的联系,打从第一次相见开始,顾星予对柔羽就有着天然的好感,而如今柔羽又帮他脱控,对他始终体贴关心,人非草木,他也不是铁石心肠,当然也难免对柔羽亲近。

只可惜,顾星予还是觉得自己这是托了原主的福,柔羽的感情多少有些寄托错了人,穿书一事过于离奇,即便这是稀奇事只多不少的修真界,这个级别的,还是太过匪夷所思了,何况他是穿书也不是单纯的穿越。顾星予也从没打算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但如今与柔羽相处越久,他在贪恋对方对他的好的同时又忍不住心生愧意,如今,他还是决定把自己不是真正的顾星予这件事,告诉柔羽。

倒也不是说非要全盘托出,面对一个思念孩子多年的母亲,至少他得告诉柔羽他找错了人,即便说出真相可能失去柔羽的庇护,他也做不到一直昧着良心鸠占鹊巢、偷取不属于自己的母爱。

顾星予摇摇头,拉住刚要转身的柔羽的手,道:“不用,我不困了,我和你一道走,我有话和你说。”

被突然拉住手,柔羽眼中闪过惊喜,莞尔一笑,道:“好,那我到外间等你,让碧娆他们来伺候你更衣。”

“不必唤人,我自己来就好。”

顾星予可接受不了别人帮自己穿衣服,这种福气他一个现代魂实在消受不了。柔羽理解的点点头,去了外间。

一夜意乱情迷,他醒来却全身干爽,动作之间,下体也没有交欢过后的液体流出,显然昨夜他睡迷后贺烟白已然帮他清理过了。想到贺烟白,顾星予又一阵难受,利落的起身换好衣服,就同柔羽一道去了他的宫里。

顾星予虽是只字不提少年,柔羽却仿佛看穿了他心事重重背后的原因,不经意的就提及了贺烟白的去向:“烟白当真勤勉,这才重伤初愈,天未明便去了炼武场”,又贴心道:“早些时候,我已遣人去请他一起用膳了。”

起初,由于预言,柔羽确实很不愿意看见顾星予与贺烟白搅和在一起,可是没办法,他用尽一切办法,最终两个人还是走到了一起,况且他已经知道两人的经历,顾星予显然又那样喜欢贺烟白,若贺烟白并不值得,他必然还是要阻止的,然而到了这一步,两人水到渠成两情相悦,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他原本就失职,如今若打着为顾星予好的名义干扰他们,除了让星予对他心生厌憎,恐怕不会有其他结果。况且,他也不舍得让顾星予伤心。

顾星予听了柔羽的话,心下稍安,但多少还是有些酸楚。

到了柔羽的宫殿,宫婢早已备好了佳肴,两人落座不久,就有粉色宫装的宫婢引了贺烟白进来。少年一身不染纤尘的月白裳,眼神沉静漠然,苍白的病容不在,面颊红润,显然是已经大好了,顾星予放下心来,在少年与柔羽打完招呼后,笑吟吟的向少年招手。

贺烟白低低唤了声师兄,顺势在顾星予身旁落座。

顾星予毫不避讳的贴着他讲话,贺烟白一一作答,并不多话,期间一直不冷不热的,只是看向顾星予的眼睛始终柔和,然而顾星予看不出少年隐藏得很深、不易察觉的柔情,只被少年不冷不热的态度渐渐地浇灭了笑容,眉眼黯淡了下来。

柔羽七窍玲珑心,察觉两个人的别扭,便热情的活跃气氛,向他们介绍流照宫廷的特色美食。

气氛逐渐活跃了起来,顾星予和柔羽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柔羽每每向他介绍一种美食,他都很给面子的尝上一些,而后都会认真夸赞一句,遇到不喜欢的也会直言不讳,母子两人像从未分别,相处一点也不疏离,气氛和睦。

贺烟白也配合的尝些食物,并不多言,默默进食。

顾星予在与柔羽和乐融融的同时,总分心打量少年乖巧的侧颜,脸上的笑容依旧明媚,眼里却已渐渐没了笑意。

饭后两人并不久留,顾星予原本是打算要早些与柔羽坦诚自己并非他以为的顾星予,但此刻他心事沉沉,已无暇顾及,眼看着出了柔羽的宫殿,贺烟白同他说了一声,就头也不回的往相反的炼武场去了,脸色沉了下去,终于在少年走得离自己更远之前,小跑几步赶上了少年,拉住了少年的手。

贺烟白回眸,有些诧异的看向面色阴云的顾星予。

“你什么意思?”

明明是质问的口吻,容颜艳盛的青年却一脸委屈。

贺烟白有刹那的失神,就要张唇作答,顾星予又难过的道:“你昨夜说的不怪我,难道是哄我的?”

“师兄,我从未怨过你。”

贺烟白叹了口气。

顾星予眼眶发红,“那是怎么样了,你是不是已经不那么喜欢我了。”

贺烟白一头雾水,无奈道:“这话从何说起?”

“我醒来你已经早早避开,方才也并不多搭理我……你还是嫌我了。”

顾星予也知道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了,只是他此时难以控制自己汹涌而出的情绪,他原先并不是一个敏感的人,也不爱妄自菲薄,但因为千樘的那一番离间搅和,他实在心神不宁,加之贺烟白昏迷不醒时就一直在担惊受怕……

贺烟白此刻才察觉到自己的疏忽,他原本就不是一个粗心大意的人,只是那日受到刺激太大,他自醒来后就满腹心事,满心满眼都是想着怎样变强,他从来没想过怪顾星予,顾星予也是受害者,他只是怪自己无能,至于嫌不嫌的就更不可能了,他怎么会嫌弃师兄呢,那是他心中的珍宝。

贺烟白怪自己一心只想着变强,却疏忽了师兄的感受,他的师兄虽然心大,但他自己都会不安,师兄承受的比他只多不少,师兄也会害怕啊。

他的师兄就是那样直白热烈的一个人,他的心意和想法,从不该藏着掖着。

少年突然紧紧拥住了他,清冽之音充满安抚的温和:“抱歉,让你生出这样的想法,这是我的疏忽,我对你的心意永远不会变,并且,那不是你的错,我心疼你还来不及,如何舍得怪你,更不可能嫌你,你是最好的,星予。”

这还是贺烟白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顾星予也环住了少年,他像极了被顺毛的猫,哼哼道:“你以后不能这样了。”

不能突然对他若即若离,他在贺烟白那里得到了最好的,得到了贺烟白的温柔,他承受不起对方突然把这些全都收回去。

贺烟白自然是明白他的意思的,便柔声道:“嗯,是我的错,不会在这样让你担惊受怕了。”

绷紧的神经骤然放松,心中舒坦了许多,唇角扬起了笑意,却突然一阵头晕目眩,顾星予软倒在了贺烟白怀里,贺烟白及时察觉不对,把人结实接住了。

“师兄!”

最后的昏暗来临之前顾星予看见少年焦急的脸。

此处只离柔羽的宫殿最近,贺烟白当机立断,抱着顾星予急忙折回柔羽宫殿,顾不得礼数,一路风风火火的闯

了回去,宫人来不及禀报,贺烟白抱着顾星予先一步抵达了。

柔羽被惊了一下,忙让人去宣丹修和宫医,阵仗大得连国事繁忙都没空缠他的流照王都惊动,当然也惊扰了贵客千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