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的门开着,几层石阶下,是一片坑洼不平的石地。

雪棠就跪在上头。

一个丫鬟,自然是没资格跪在祠堂里面的。

入了夜,风凉刺骨,雪棠穿的单薄,很快就打起寒颤来。偏偏天公不作美,漆黑夜幕中,又飘起了零星的雪花,雪愈下愈大,到最后,竟似鹅毛纷纷而落。

雪棠又冷又饿,被裴知予折腾了一遭,她还没来得及吃些东西就被老夫人叫走了,如今腹中空空如也,几乎是前胸贴后背。

膝盖跪在尖锐的小石子上,钻心的痛让雪棠面色发白,她咬紧牙关硬撑着,纤瘦的身子在风雪中如一朵摇摇欲坠的花。

不多时,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裴行焉负手走至她身侧,瞥了眼她冻得发白的唇瓣,慢悠悠开口道:“冻坏了吧?你若是开口求我几句,哄得我开心了,我便去回了老夫人,让老夫人免了你的责罚。”

雪棠目不斜视道:“不劳大公子费心了。”

即便是罚跪这般屈辱之事,她的脊背仍旧挺得笔直,那双清凌凌的眼睛,雪一样的莹亮。

她和府里那些只会低眉顺眼、卑躬屈膝的丫鬟不一样。

怪不得,裴知予如此不舍得。

裴行焉咂了咂嘴,愈发觉得有了趣味。当下便在雪棠身边蹲下来,低低地道:“跟在二弟身边有什么意思?你若从了我,我必定百倍千倍地对你好,让你做东院最得宠的妾。”

雪棠听得发笑,话说的好听,只怕他对东院里的每个丫鬟都说过同样的话吧?

想起今日接连受辱,皆是因为裴行焉在家宴上多看了她几眼的缘故,雪棠心中有气,冷冷说道:“奴婢宁愿一辈子做二爷身边卑贱的通房,也绝不做您的妾。”

裴行焉面色一沉,顿时怒火中烧。

这贱婢竟敢对他这般不敬!

放眼整个侯府,凡是他看上的丫鬟,哪个不是对他感恩戴德,使尽浑身解数来讨好他,她竟这般不识抬举!

裴行焉恼羞成怒,猛地站起身来,抬手便是噼里啪啦的耳光落在雪棠脸上。

“贱婢!敬酒不吃吃罚酒,有你后悔的时候!到时候可别哭着来求我!”

雪棠死死闭着眼,指甲用力嵌进掌心,咬牙忍着脸上火辣辣的痛,始终一声不吭。

裴行焉终于撒完了心里的火气,又狠狠踹了雪棠几脚,这才骂骂咧咧地走了。

寒风吹过雪棠肿胀的脸,如同刀割,她缓了很久,才慢慢地睁开眼。

饥饿、寒冷、痛苦,一齐向她袭来,眼前的景象慢慢变得模糊起来,雪棠感觉自己就快要坚持不住了。

这侯府就是座吃人的地狱。

意识朦胧中,雪棠想,她要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迟早有一天,这些曾踩在她头上欺辱过她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就在这时,她又听见了一阵脚步声。

和裴行焉轻浮的脚步声不同,这次的声音沉稳、结实,似从雪夜中缓缓行来,不疾不徐。

雪棠很快认了出来。

是二爷的脚步声。

第10章 求二爷垂怜

雪棠转过脸,借着祠堂门口两盏灯笼幽暗的光,看见了裴知予的身影。

清冷雪色之中,高大挺拔的男人撑着薄伞,一步步向她走来,雪棠眼眶莫名一酸,苍白的嘴唇颤抖着,挤出微弱的声音:“二爷。”

裴知予在雪棠身侧停了下来,那把伞随之停在了她的头顶,隔绝了簌簌不断的雪花。

他淡淡看了雪棠一眼,幽深漆眸里辨不出什么情绪,俯身伸手,把雪棠从地上拉起来。

跪得太久了,雪棠踉跄了下,强忍着膝盖处针扎般的痛楚,好不容易才勉强站稳了。

裴知予盯着她的眼睛。

雪棠心里发怵,因不知他此刻心中所想,只得自作主张地开口解释道:“是老夫人命奴婢在此罚跪。”

这话显然不是裴知予想听的,他漫不经心地皱了下眉,握住雪棠冰凉的手腕,在她小巧的掌心写下字来。

夜色昏暗,雪棠看不清裴知予指尖落下的笔画,只能拼命凝聚精神,去感受他指腹的温热在她手心里酥酥痒痒地游动,虽然未能认全,但好歹算是大概摸清了他的意思。

“大公子来找过你。”

在来这儿的路上,裴知予正巧和惹了一肚子气的裴行焉打了个照面,看他身后脚印,正是从祠堂的方向过来。

雪棠自然不敢撒谎,便道:“是。”

顿了顿,又轻声补充道:“大公子想让奴婢去东院做妾,奴婢拒绝了。”

裴知予瞧着少女那双坦荡清白的眸子,眉头微皱。

他很清楚,西院里的丫鬟都不愿服侍他这个口不能言、脾气暴戾之人,譬如桃栀,千方百计地勾上裴行焉,不就是想离开西院吗?

而雪棠竟想留下。

她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裴知予眸色微沉,又在雪棠掌心写了几笔。

寒风呼啸而过,少女纤白的手腕冻得直发抖,却还强撑着,乖巧地伸出掌心让他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