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给欧莱斯第二眼的关注,阿兰立即看向也向他看来的伊索,伊索朝他悄悄笑了笑,如昙花一现,笑容顷刻便隐入了代表死寂的兜帽之下。

他身边还有两个同样装束的黑袍人,这两人都没有戴兜帽,露出了完整脸容,衣物上沾着些风尘仆仆的灰迹。看起来年长一些的刺客在经过楼梯拐角时目光似不经意的扫过阿兰,但敏感的阿兰依然一下子就感觉到了这目光中隐含的敌意,另一位看着和伊索差不多大的年轻刺客也在看阿兰,他的目光要平静的多,就像是对一个特别漂亮的陌生人普通的注视,只是注视持续的时间稍微久了些。

欧莱斯则完全无视了阿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看到了也当没有看见。

回到房间后,阿兰简单锻炼了一个小时就洗澡上床,拿光脑玩自带的单机游戏。

大约九点多,太子来了。他也已洗漱过,头发还是湿的,穿着一身深灰色的真丝睡袍,进来就往沙发里一躺,捧起光脑专注的看。

潮湿发丝压着真皮沙发,在皮质上洇出深色水迹,他也不在意。

被阿兰悄然打量两眼后,太子盯着光脑投射半空的虚拟光屏说:“放心,孤不会上你的床,穿睡袍是因为舒服。”说着他又把一支胳膊往脑后一压,阻隔了发丝和皮质的直接接触。

阿兰却不是想说这个,而是道:“现在想想,请太子纡尊降贵来这里陪我一夜,却只能在沙发上对付一晚,我真是太厚脸皮了。”

太子眼神一错,从虚拟光屏移到了阿兰脸上。

阿兰继续道:“若太子不习惯沙发,就还是回自己的住处休息吧。”

扶着光脑的手指微微一顿,他想起欧莱斯同自己说过今天的行程,“哦……”他熄灭了光屏,没什么表情的道,“今夜他在这儿。”

因为那个人在这儿,所以便不需要他在这儿了。

不需要更多的暗示,太子将光脑重新搭回手腕,起身离开。

电子锁关不住太子,阿兰只看到他用手指往门把手上轻轻一拂就开了门。

“殿下……”这一声中多少带了些欲言又止,又有一些话已出口无法收回的懊丧,“可是欧莱斯亲王不允许我擅自走动,您可否去306室帮我叫一下他……”

“跟他说,我在等他。”

“……”

扣在门框上的手指微微收紧,“孤是你的仆人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还要帮你跑腿?”

“因为除了您,这里没有第二个人可让我稍微依靠一下了。”

阿兰面不改色的说出了‘依靠’这两个字,很镇静的应对太子倏然逼视而来的目光。

他原先确实是反感且畏惧太子的,那件事也确实给他造成了一定的心理阴影,但后来想想,不过是一条狗驱使一群狗咬了他几口罢了。

这不算什么大事,相反他还可利用这件事对这条狗进行反向狩猎。

太子对他是有愧疚的,他看得出来太子是那种最传统的雌虫,保守并且大男子主义,实际上他会觉得对一个雄虫做了那种事是非常恶劣且令人不齿的行径,或许他还会后悔为什么不在最后临时变卦把扬言轮奸改为严刑拷打。

那个时候,其实他是骑虎难下的,只要阿兰稍微示弱一句,哪怕只是语气虚弱的说一句‘不要’,太子也会立即让他们住手。

他只是缺一个台阶下,然而阿兰在面对帝国之事上不愿后退半步,给不了他这个台阶。

如若不是阿兰现在正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他是不愿意和太子这种暴戾又保守的雌虫过多接触的。可事实是他现在只有太子可以接触到,于是他便必须牢牢抓住他内心里这一点愧疚的漏洞,将这漏洞扩大,加深,最后,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太子放下了扣着门框的手指,也收回了逼视的目光,低声说:“他不会来的。”

“为什么?”阿兰追问,“我看到欧莱斯亲王带着他和另外两个刺客来了这里。只要他在这儿,就一定不会拒绝来找我。”

太子却只摇摇头。

阿兰从床铺里跪坐起身,那是一种央求又急切的姿势,“殿下,请告诉我……”苍白的手指揪住了心口的衣物,好像衣物下的器官在发疼似的,“请告诉我……”

他手指苍白,面色也苍白,不多时,又有细微的晶莹汗珠从鬓角渗出,

“你怎么了?”太子皱起了眉头。

阿兰闭起眼睛,心口莫名泛起的剧痛让他身体蜷缩起来,缩成了一小团,随即腰身一软,就埋头从床铺倒落地毯。

他本是在‘表演’,可这‘表演’却像是火星点燃了引线,火花一路烧灼上心脏,令他的心脏真的疼痛了起来。

太子皱着眉头向他靠近一步,似乎是在分辨他这反应的真伪,可当他看到一滴水珠自蝶翼般颤动的睫掉落,消失在厚重的地毯中时,他便大步快速上前,将阿兰弯腰抱起,轻柔放进床铺。

阿兰仰躺着,喘息着握住他的手臂,湿润的眼睛涌着生理性的泪水,一只手紧紧按着心口,无力却还坚持说道:“请让他来……殿下……求您了……”

他已经知道为何太子说伊索不会来了,因为他正在遭受生命危险,而「真名誓约」将这份痛苦同步到了他身上。

他可以用「真名誓约」‘主’的权利将这份痛楚屏蔽,可是他也知道现在的自己即便屏蔽痛楚亲自去找他,也无力改变伊索的状况,但是……太子可以。

所以他不但没有屏蔽痛楚,反而打开了所有的‘开关’,将伊索此刻所有的痛苦都承接上自己的身体。

眼前一黑,他又关闭了90%的痛楚链接。

太痛了,不行。

瞬间的‘通感’令他一下子状态大降,若说原本他是楚楚可怜受风雨催折的花,流泪之余还能向太子投去求救的眼神,现在的他却是被狂风骤雨打落枝头压入深水的单薄花瓣,四肢颤抖着,几乎要抽搐窒息。

汗湿的发丝黏在雪白颈侧,碧绿的眼眸涣散的半阖,他太白了,似冬日里砌出的冰清玉洁的雪人儿,颊边却渲染着微微的病态的粉,一副玉软花柔,弱不禁风的病痛模样。

形状完美的漂亮嘴唇被尖牙咬出了破口,逐渐渗出鲜艳欲滴的一滴血。

太子伸手欲抹去那点儿血,却忽觉指尖刺痛,宛若被玫瑰花刺轻轻扎了一下。

阿兰喘息片刻,睁着水盈盈的眸子,攀着太子的手臂,柔若无骨的,如水蛇一般缓缓直起腰同他对视。嘴唇被他刚才不小心咬破,大约又渗出了血珠,他抿抿唇,针尖大小的血色便顺着唇纹蔓延了大半片唇瓣。太子凝视着那片红,下意识的,又要伸手去抹。然而阿兰快他一步,伸出尖尖舌尖,飞快卷去了那点儿血色,令太子的指尖抹了个空。

而后他撑着太子的肩膀倾过身体勉力下床,却踉跄着,又如一朵残花飘零凋落,往后落进太子的怀抱里。

“你到底怎么了?”太子沉声问他。

美人病弱依偎入怀,他却仍然没有心软。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