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兰坦诚道:“我要收集化工区违法违规的证据,我要还帝国海晏河清。”
“化工区违法违规,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和我有什么关系?”阿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不仅和我有关系,和你也有关系,和夜水仙帝国的每一个人都有关系。它现在做的这些事,损害的是全帝国的利益,灭绝的是全虫族的未来。”
“别踩在道德制高点肆意狂言,”西洛面无表情的道,“如果我不收留你,你现在连住的地方都没有,看你样子也没有钱,连能穿的一件合身衣服也没有,光有一张漂亮脸蛋,你能做什么?雄妓?”
阿兰没想到西洛会突然这么毒舌,讲的话又如此一针见血。
可是他说的对。
“我现在确实做不了什么,”在帝国层面我只是一个卑贱囚犯,他低声说着,“可若我什么也不做,苟且偷安,得过且过,”除了我,现在没有人还有这个想法,有这个机会能去近距离关注化工区情况,“我心不安。”我枉对自己首席执政官的政治高位,也愧对陛下对我全心全意的信任。
即便我现在只是一个囚犯,
我心不安。
西洛从门后走出来,用一种嘲弄的眼光打量他的身体。
“心比天高,”他评价道,“命比纸薄。”
“再有远大抱负,你不过是个雄虫而已。”他抚摸了一下阿兰的长发,“一个雄虫又能做什么呢?”
阿兰笑了笑,“哪怕是雄妓,也是可以做很多事的。”
西洛退后一步,手指尖指向自己,用一种低哑又孱弱的嗓音,“雄妓能做的,就是讨好雌虫,在他们的怜悯和施舍下,勉强在社会最底层挣扎存活。”
“查尔斯是怜悯你,施舍你,才和你在一起,一起来到化工区,还怀你的蛋?”阿兰反问道。
“并非怜悯施舍,而是两个社会底层者的互相扶持。可是对于社会最底层的人来说,这种扶持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的互相怜悯和施舍。”西洛说。
阿兰耸耸肩,对他的论调不置可否。
“我将你当做朋友,也愿意让你借住这里,”西洛接着说,“可是作为回报,我希望你什么也不要做,维持化工区的现状,更不要妄图去改变整治什么。”
“化工区现状危害的是全虫族的未来。”阿兰强调道。
“可是它给了我们工作和生活的地点,它给了我们这些贱民在这个星球上的一个小小的容身之地。”
西洛惨淡的一笑,“如果将人力真的全部替换机械,西尔万和查尔斯就没有收入了,我们也不会有这个小房子住了。”
“不要说有手有脚为什么不在外面找工作,”他抢白道,“我,西尔万,查尔斯都是黑户,在虫族帝国没有合法身份,如果外面能够生存,我们也不会选择来这里忍受辐射和重金属污染,过廉价又恶劣的生活。”
没有合法身份只有两种可能:退伍后没有办理恢复户口手续,或是出狱后没有办理恢复户口手续。
“做雄妓时我认识了查尔斯,便想要和当时包养我的雌虫解除关系,然后查尔斯的工作就丢了。工作丢了,再找一个,可是周边所有用人单位都拒绝了查尔斯,理由是他‘私生活混乱’。他便找了一个不需要入职门槛的跑腿工作,再后来,他的老东家以莫须有的‘商业间谍罪’起诉了查尔斯,他入狱了。出狱之后,他发现他的个人信息仿佛人间蒸发,什么也没有了,他的家人,朋友帮助他证明一切能证明他曾经拥有过合法身份的事情,可是,再怎么努力证明又怎么样呢?面对强权,还不是无济于事。”
“而我,”他疲惫的捏了捏眉心,“被‘圈养’了起来,要不是西尔万,这世上就再也没有‘西洛’了。”
阿兰眨了眨眼,表情单纯的说:“就算是做雄妓,也要背景调查一下主顾啊。”
“背景调查主顾?”西洛笑出了声,“都是他们挑选情人,哪有我们背调主顾的权利。”
阿兰懵懵懂懂的点点头,又问:“可是雄虫每个月都能从雄保会拿钱,为什么还要做雄妓呢?”
“当然是因为拿不到钱,所以才去做雄妓,”西洛点点他无知的小脑袋,“你知不知道到了一定年龄的未婚雄虫拒绝捐赠信息素和精子,雄保会就会断他的补贴。那些优秀的雄虫可以去求职拿薪水,……只是像我这种没有一技之长的普通雄虫,竞争不过他们罢了。”
他又摸了摸阿兰顺滑泛着光泽的长卷发,叹了口气,“可能你又疑惑为什么我宁愿去做雄妓也不愿意捐赠信息素和精子,我只是不想突然有一天一个和我长相相似却又全然陌生的小虫崽跑过来抱住我叫雄父……阿亚,我看你的穿着和长相,就知道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是上流社会的雄虫,是不会理解我们这种底层贱民的思维方式和生存方式的。”
许是为了方便打理,西洛身为雄虫,头发却只留到齐耳长度,他不断抚摸着阿兰蓬松可爱的长卷发,眼里艳羡又遗憾。
“所以,能不能维持现状,给我们留一个平稳的生活?”细长的指尖小心翼翼的最后捋过那些酒红色的漂亮发丝,西洛轻声询问道。
阿兰脱下手腕上的光脑,从夹层里取出布雷给他的现金,“离开化工区吧,找一个不受环境和人心污染的地方,重新开始。”
西洛抿抿唇,垂下了眼帘。
“阿亚,钱只能解决表面的问题,而问题的根源在于……”
“在于腐败的当权者,”阿兰打断他说,“所以才要整顿化工区。”
“……”西洛把钱推了回去。
“其实不用担心,”阿兰道,“为化工区拨款三十二亿的帝国不会对你们置之不理,整顿结束后,有什么诉求,到时都能得到解决。”
西洛闻言露出不理解的表情,“你对虫族帝国好像盲目崇拜盲目自信,为什么,帝国有什么理由让你这样热爱?”
阿兰实在没想到他会有这种疑问,一怔,有些结结巴巴的回答:“爱、爱国还需要理由吗?”
虫族当然爱虫族帝国,难不成去爱地精部落?
“说的也是。”西洛自言自语道。
群居动物都是需要归属感的,虫族的归属感当然在虫族帝国,而不是什么诡计多端的其他种族。
时间差不多了,西洛要赶在两个雌虫回来之前准备好晚饭,当他掀开小盒子的盖子,发现内里藏着的唯三的珍贵鸡蛋不翼而飞后,心情又一落千丈,且百思不得其解。
阿兰老实的主动跟他承认了错误,当然他没有说鸡蛋的真实去向,只告诉他在两人胡闹时不小心打碎了。
西洛的眼神看起来很危险,很像面对调皮捣蛋的幼崽想要却又舍不得动手的家长,可最终他只是恨铁不成钢的说:“鸡蛋是我们半个月才能吃一次的奢侈品!”
闻言阿兰低下了头,微微向下撅起嘴,露出愧疚后悔、明明是自己的错误可却反而委屈上了的绿茶表情。
没多久西尔万和查尔斯回来了,吃完简陋的失去了鸡蛋的晚饭后,两个雌虫去公共浴室洗澡,西洛收拾屋子,阿兰站在他身后,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说:“那个,如果你不愿意收留我了,我就去隔壁了。”
西洛关上水龙头皱眉转身,“隔壁?那个混混家?你去那儿做什么?”
“你不让我住的话,我总不能露宿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