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兰不会同情它,因若明知一个人不会爱上自己,却还要去盲目的爱他,奉上自己的身体,交出自己的灵魂,却得不到任何回报,甚至只是为另一个人徒做嫁衣……这在阿兰看来是极尽愚蠢的。
格雷戈值得他人爱慕,可再值得的爱慕也不应以践踏自身为前提,即便这践踏也是心甘情愿。
阿兰朝它微微颔首,转而再度对玛垅说:“和我一起走吧,玛垅。”
玛垅扑扇着龙翼腾空,又化为人形落下地面,“我不会跟您走的,公主!”他洪亮的嗓门震耳欲聋,“黑月是我的家,您破坏了它,我更要竭我所能去修缮还原我的家园!”
“好吧,”阿兰露出失望的神色,“零,请帮我抓住他。”
「零号机器」诧异的看他一眼,可即便诧异他的反应也是生物比不上的快。他凛然暴起,配合着阿兰悄然所至的「审判」,瞬时制服以为自己听错了,转头还想要反问的玛垅,并将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敲晕了。
昏迷的玛垅被「零号机器」扛上肩头,「零号机器」转而对阿兰道:“希望你遵守同我的承诺。”
“当然。”阿兰道。
“我们走了,”他礼貌的同「黑月」告别,笑了笑,“你放心,我不会伤害玛垅,他想念他的老朋友,我只是给他们机会见一面,叙叙旧罢了。另外,你也是我们的老朋友,璀璨行宫永远欢迎你,有时间的话,敬请拜访。”
阿兰不会同情「黑月」,更不会感激他让格雷戈再度回到他身边,他只觉得它愚蠢。但这份坚忍爱意仍然叫他敬佩。
并非敬佩「黑月」,只是敬佩这名为‘爱情’的美好感情。
第290章二五五、小小猪虫有大大饭兜
坐在小飞船逼仄的船舱,阿兰对正将‘数据线’插入自己后颈接口准备驾驶飞船的「零号机器」说:“去精灵星球。”
“为什么。”
“我要去接一个人。……回去之后,我会立即安排人为你装载芯片。”
「零号机器」很不耐烦的甩了甩手这动作人性化的恐怖。
飞船航线偏移,窗外,黑月这座庞然大物逐渐远去……阿兰将目光放到纳西瑟斯身上,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纳西瑟斯缓慢的抬起头,表情看起来很是木讷。
于是阿兰失去了继续问询的兴致,转而瞥向倚着船舱壁吃饼干的德拉万,
“从哪里拿的饼干?”
德拉万腮帮子里塞得满满的,左手捧着一大盒饼干盒,右手边还堆着几大袋糖果袋,
“都是……”他一边嚼饼干一边含糊不清的回答,“纳西瑟斯对黑月很了解,他知道芯片在哪里,也知道飞船在哪里,还知道饼干和糖果在哪里……”
“你现在好像个小猪,”阿兰说,“璀璨行宫饿着你了?”
德拉万嚼饼干的牙一停,不自觉流露出一丝委屈,“没有,可是……”
他嚼嚼嚼,又嚼嚼嚼,一直嚼嚼嚼,大约是想不出什么话来解释。
阿兰叹了一口气。
德拉万少年入狱,入狱前是个生活条件极差的问题儿童,入狱后凭借一腔狠劲,小小年纪就做了楼长当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后台够硬……但能以一个只有a级评级的年轻人身份做上楼长,想必赛陀监狱里最贵最美味的食物,在他嘴里也是没有味道的。
而他的师父……
“如果你师父看到你从一头小豹子变成一头小猪,不知道会作何想。”
德拉万嚼嚼嚼的腮帮子再度停止,将口里的东西咽下去后,他垂下了眼睛,“如果让我决心成长为豹子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我即便做一头小猪又怎么样?”
“做小猪多么快乐?”他扔下手里的饼干,眉头轻轻撇着,那是似哭似笑的表情,“吃了睡睡了吃,没有烦恼没有忧愁,再也没有人会督促我教导我,我随心所欲,做我想做的,吃我想吃的,哪怕懒成猪胖成球,可是我很开心。”
他扯了扯嘴角,“你不会理解的。”
哪怕在他好吃懒做的前一天他做出这样的神态,沉重的说一句“你不会理解的”,阿兰也会有些微的触动,而不是现在想笑。
阿兰回忆了一下,在‘现在’的没几天前,德拉万还失落于自己为什么没有足够的力量能阻止师父的逝去,以及为什么没有足够的力量能替他逝去的师父保护阿兰。
这就是小孩吗?昨天还雄心壮志,今天就好吃懒做。
以及……口是心非。
“你真的开心吗?”
“开心,”德拉万低下头,“人终究是要失去的,只是或早或晚的问题,你让我深刻理解了这个道理。”
他捏着饼干袋突然又抬起头,“但人不能一味的沉浸在悲伤中……和「零号机器」一起关在‘笼子’里时,其实我想了很多。”
“这段时间,我沉浸在失去师父的难过中,吃什么都没有味道,做什么都没有动力。”
“这样的生活是乏味无趣的,这样的生命是没有意义的,可追着你要求让师父回归更是没有意义的一件事,”他笑了笑,“我还妄图用自己的性命换你对师父的心软……”
一直因为自己奶兮兮的声音而自卑不敢开口的德拉万突然像个小话唠一样捏着饼干袋侃侃而谈,阿兰不知道是自己哪句话戳到他的语言开关了。
“人不应该为其他人寻死觅活,哪怕我最尊重敬爱的师父逝去了,我也不应放任自己沉溺悲伤,从此止步不前。”
他好像被自己这番话重新燃烧起了斗志,高高昂起头握拳,
“哪怕师父不在了,我也要向我的目标继续前进,我要变得强大,足以改变身边人命运的强大,就像哥你一样!”
“在那之前,在难得的旅游时刻,就让我好好享受一下小猪的生活吧!”
他抱着饼干袋和糖果袋“啪叽”一声躺倒,睁着线条深邃却无神的双眼皮大眼睛,嘴里嚼嚼嚼,过了一会儿又摊开四肢,花花绿绿的零食袋自胸口歪向脖颈,像一块没用的猫猫饼。
阿兰注视着他,小豹子雪白的短发蓬乱,硬硬的炸向四方,无心打理的模样,心下终究还是有几分触动。
说到底,德拉万还是个孩子,一个孩子成长最快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叫他失去,觉得无力,接着痛苦,再然后颓靡,最后却不得不自己迫使自己清醒振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