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他继续说，“这位‘全天下最可爱的小宝宝’已是刺客家族内部的任务目标，只有族长有发布全族任务和撤回的权利。”

“那你就是个没有任何权利的废物，是吗？”阿兰笑了笑，目露寒光。

长老并不受他的目光影响，平静道：“「阿伽雷勒」的刑罚结束后他的人鱼必须要为他恢复伤势，至于这条……”他指「黑月」，“它闯下大祸，严重破坏了我家族的管理秩序和正常生活秩序，但我倒还能用我不多的权利为它说情，让它离开。”

阿兰轻蔑的勾起唇角，正要开口拒绝，却听「黑月」说：“让他走，为「阿伽雷勒」治伤的事，我来替他。”

长老转头，微有些惊讶，“你要替它为「阿伽雷勒」治伤？你要替它……被取鱼尾？”

“不可以么？”「黑月」冷冷道，“都是人鱼，难道血肉的效力还能不一样么？”

长老摇摇头，“「阿伽雷勒」的人鱼，血肉经过反复试验被证实是效力最强的。”

“我也可以，”「黑月」说，“我血肉的效力和他一样强，我和他……我是他的哥哥。”

“这种事也要争？”阿兰上前强行将它拽到自己身后，右手牢牢抓着它的手腕，握的很紧，是完全保护的姿态，“「阿伽雷勒」结束刑罚后会受必须要服用一整条人鱼尾才能恢复的重伤，那么就请长老阁下，”他有些高傲，看起来很有些自以为是的抬高下巴，“去为你家族的荣耀勋章求求情，让他不需要再受这样严重的刑罚。”

“再为这位可爱的小宝宝也求求情，毕竟他才这么点儿大，还是个小瞎子……他没见过刺客们的长相，也不认识前来深黑行星的航路，就让他安静的活在这世上又能浪费多少空气？再者，如果你们一定将任务成功率看的高于一切，那也有别的办法，比如说，给这位全宇宙最可爱小宝宝换一个名字，换一个身份，那么作为任务目标的他便自然已死去了。”

说着，握着「黑月」手腕的手松了开，自然的环上它的后腰，阿兰就着这个姿势弯腰亲了亲「黑月」怀里小宝宝的脸脸，无视了它身体短暂的僵硬，笑眯眯的问小宝宝：“以后改名叫阿兰兰，好不好？”

小阿兰声音清脆的道：“好！”

藕节般的手臂抱紧「黑月」的脖颈，小阿兰将小脸慢慢的埋进去，软声糯糯的，有点羞涩的对阿兰补充，“都听你的……”

他埋在「黑月」的脖颈对阿兰撒娇，阿兰看向「黑月」布满伤疤表情也有些僵硬的脸，很是温和的笑了笑。

有一股特别的温情缓缓弥漫开来，在他们之间，通过过去的和现在的阿兰，围绕着「黑月」，将它包裹起来，形成了特殊的温情气场。

“第三轮刑罚开始了，”长老按着耳屏内的内置通讯器瞥向他们，“第三轮刑罚结束后，若没有人鱼尾为「阿伽雷勒」疗伤，他可能会死。”

“第三轮刑罚？”阿兰皱起眉，“审判不是才第一轮么？刑罚却已经到了第三轮！？”

长老道：“不论几轮审判，结果都没有悬念，他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那便不需要拖延惩罚。”

可格雷戈让他安心的躺在他的床铺里睡一觉，说他只是去接受‘第一轮审判’，等结束就会回来找他……

可他又带走了人鱼……这是已经做好了审判过后直接接受数轮惩罚的准备……

是不想让他担心么？

这个雌虫，做事永远这样熨帖，可愈是这样沉默的体贴，就愈让阿兰无法招架。

可他明知结果会是自己身受重伤需要人鱼尾治伤，为什么还会放走人鱼让「黑月」带走？他们一定达成了某种协议。

一个，在身受重伤时宁愿叫自己无药可救，也要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取结果的协议。

最好不要再和他有关……阿兰咬紧牙关，他一点也不想再让自己的心脏为一个已经死去的人颤抖。

“吱嘎吱嘎”长老的人鱼被刺客用一辆简陋的铁板车推了过来，人鱼双手和尾巴都被绑在板车边缘，它挣扎着，破陋的板车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像盛放一条待宰的鱼的坑坑洼洼的砧板。

“走吧，”长老向阿兰示意往刑堂走去，“去看看你情人的状况。”

“……他会伤的很严重么？”竟是人鱼第一个跟上了长老的脚步，同时问道。

长老回头上下打量它，却不回答。

一定是很严重的、几乎是要死去的伤势，否则怎么会用到一整条人鱼尾？

「黑月」踌躇片刻，抱着小阿兰也跟上了他们，阿兰默不作声的走在最后，双目盯上人鱼行走的腿，又别过头，看向旁处。

没有走的太远，长老忽然停步，袖剑极快的剜下铁板车里人鱼侧腹下一大块肉咽进喉中，与此同时阿兰感觉到自己设置在长老精神域里的精神丝被试探性的拨动

长老的精神触角对自己精神域里的不速之客展开出其不意的迅捷反击，而周围的其他刺客也骤然发难，扑向阿兰。

阿兰双目一凝，「审判」大规模施展，同时谨慎控制着那缕精神丝，在长老精神域里微微抽动一下，

这细微的抽动便叫长老红了眼睛，他沉重的跪了下来，疯魔一般用袖剑去戳、去挖、去剜板车上人鱼的肉体，连皮带肉的扔进嘴里，人鱼和「黑月」扑上去阻止他继续侵害自己的同族，然而陷入疯魔，精神域震荡的虫族，是不会受任何致幻或禁锢之法的侵蚀的。

至于体术，人鱼更不可能是虫族雌虫的对手。

板车上的人鱼受到了凌迟的酷刑，它从一开始的扭动挣扎，到抽搐着，吐着血沫，双目茫然的瞪大，望着两名努力想要解救自己却又无能为力的同族的方向，呼吸偶然停顿，后来，便有些感觉不到它的呼吸了。

对于受伤的刺客来说，吃鱼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刮鳞，去皮，剔骨，嚼肉。

如果是在紧急情况下吃鱼，也可以不刮鳞，不去皮，不剃鱼骨，不挑鱼刺，囫囵吞枣，直接吞下去。

‘鱼’大概率会满身是血，白森森的鱼骨戳出来，鱼肉被片的七零八落，内脏参差不齐的裸露在白色的骨架间，仿佛餐盘里一条被许多双筷子夹过的只剩鱼头的活杀清蒸鱼。

但对于‘鱼’来说……

人鱼捂着嘴跪在了它的同族身边，撕心裂肺的呕吐着，它从未见过如此血腥恐怖之景，哪怕「阿伽雷勒」不得不服用它的肉，他也会温柔的遮住它的眼睛，小心又迅速的结束一切。

可本质上他依然是在伤害它，和眼前将它的同族片的七零八落吃的参差不齐的长老没有区别。

眼泪自眼眶决堤，它替自己族群的命运感到绝望，也替自己觉得悲哀。

这种情况下，它调转眼神，流泪的眼睛望向阿兰。

人鱼和「黑月」，过去的，现在的人鱼，皆用那双相同的，浸满泪水的银蓝色眼眸望向阿兰。

阿兰回视它们，控制着精神丝稳定下来，长老的精神域便也稳定下来，连带着情绪和神智也恢复正常。

「审判」消解，所有人恢复了正常。

除了已经失去活力的‘鱼’。

刚刚经历了传说中‘精神域震荡’的长老按着太阳穴站起身，哪怕刚才他疯狂的凌迟人鱼往嘴里塞肉，此刻除了身上的血迹，再看不出半点儿疯狂迹象，幽紫的眼珠带着一点儿复杂的探寻，甚至还有心思执袖，矜贵又优雅的擦一擦沾血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