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豆丁背着一把比他人还长的枪,闻言回头很确信的说:“不会。”

“哦?”阿兰一挑眉,“话可不要说的太满。”

他走过去拎着枪口一拉一推,小豆丁就向前扑倒在地。

“你干什么!”他愤恨的大叫,“你不想去,也别拉着我!”

“你这么小,去了岂不是很危险?”

“只有雄虫才会觉得危险而害怕,我伦纳贝尔家族的雌虫,是要成为「阿伽雷勒」的雌虫,我们才不会因为觉得危险就退缩!”小豆丁义正辞严的道,“这是「命运」给我们的考验,只有通过考验,我才能成为「阿伽雷勒」,再说了,出任务是族长的要求,那就是「命运」的旨意,没有人可以违抗命运的!还有,连我一个小孩都不怕出任务,你一个大人,还有「阿伽雷勒」陪伴保护,还推三阻四,还推倒我,真讨厌!真叫我瞧不起!”

阿兰:“……”

什么,他是被一个小萝卜头瞧不起了么?

好吧,确实是他以大欺小,把他推倒在地,事实如此,他坦然接受了。

「阿伽雷勒」敛起眸,“嗯,这是「命运」的旨意,没有人可以违抗命运。”

一听格雷戈说出‘命运’二字阿兰就觉得烦躁。

“你这是迷信,你这是封建糟粕,只有无能之人才笃信‘命运’。”阿兰说。

「阿伽雷勒」摇了摇头,不再接话。

阿兰打定主意不出劳什子任务,就靠着武器架摆烂,欣赏格雷戈优越的侧脸。格雷戈俊美无俦,面无表情时透出天然冷漠,却又寂寥冷清之感,糅合了紫眸天生的忧郁,便显得矜贵又孤独。

他曾对伊索说除了那双紫眸,他与他的前辈再无任何相似……

对不起他骗了他,不止是紫眸,哪怕是五官轮廓和气质,他们都是如此相似。

“咔”手肘好像撞到了武器架,阿兰抬手侧身调整姿势,就听到“嘭”一声巨响,冒着火星的子弹自他肘下擦身而过,射入对面的墙壁。

“走火?”阿兰道,“你们多久保养一次枪支啊?”

「阿伽雷勒」仍然保持着沉默。

是这样的,阿兰的这位朋友沉默寡言,安静的仿佛从来不曾存在。

现在阿兰不敢太靠近武器架了,他转头往「阿伽雷勒」处走去,正要说什么,忽然脚下一滑,平地一脚踩空,往前扑出去两米远。

阿兰摔倒时也是很美的,像一枝柔弱的柳条随风落入月下碧莹莹的潭水,他柔柔软软的坐起身,正色道:“这就是所谓「命运」的力量?”

出现各种巧合,逼迫他走出这扇门,参与任务。

这回是小孩回答了他:“命运之力绝不可抗,「命运」要你参与这次任务,你就得去。”

“仔细讲讲。”阿兰说。

小孩说:“你是外来人,「命运」不会承认你,原本族长一定会遵循命运的旨意杀了你,但他没有杀你,那么,你就得用其它东西交换你的生命,因为命运是等价的,有所获得就要有所失去……”

“我为什么要用其它东西交换我的生命?”阿兰打断了他,“我本就不应该失去我的生命,便更没理由用什么其它东西去交换我本就不会失去的生命。”

“……你,你,你在和我抬杠吗?你一来就在和族长抬杠,后来和荣耀勋章抬,现在和我这个小孩也要抬……”

阿兰迷惑道:“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在和你们抬杠?我反驳你们,是因为你们说的话要求我做的事本就不合理,我没有义务一定得按你们说的去做。你是个小孩,小孩的思维本应是天马行空,异想天开的,可我只看到你们思维上的麻木。”

他皱起眉,“为什么你们看着自己的长辈,那位英弗叔叔在你们面前被砍头也能无动于衷,他不过对一个无辜之人有了恻隐之心,就该被这样折磨,最后在他疼爱的小辈面前被生生砍头吗?我不是质疑你们家族该不该惩罚族人,我只是觉得你们太冷血了,而这是我唯一没有抬杠的事情,但现在我如你所愿也稍微抬一抬。”

小孩说:“族长说了,刺客就应该心无挂碍,无念无情,但英弗叔叔心有挂碍,他不配做荣耀勋章的族人,所以他该死,死亡就是不配成为刺客的刺客家族成员的命运。”

阿兰讽道:“族长的话就是圣旨?命运的安排就是铁律?我看你们在笼子里自相残杀,一把刀在同伴身体里捅来捅去,竟没有一个人下手有半点犹豫……在平时你们这群小豆丁是家人朋友,关键时就是仇人敌人?”

小孩绞尽脑汁要反驳他,却想不出什么适合的话,半晌后他说:“刺客,就应当心无挂碍,无念无情。”

“哈!”阿兰冷笑一声,“心无挂碍,何其可怜。”

小孩一愣,“有什么可怜的?”他梗着脖子叫道。

“当你发现你死的时候没有任何人事物值得留恋,你就会觉得自己可怜。”

“有留恋的人事物,就会不想死,那么面对死亡,就会感到痛苦,这是一个恶性循环,若你感到痛苦,你就会不想死。可是,很多时候,是否死亡不是你自身可以选择的,你所能选择的,唯有接受死亡,或者是痛苦的接受死亡。所以,心无挂碍,你才能安然,平静的接受死亡,而不会感到痛苦。”小孩严肃的,说起了他理解的关于‘死亡’的大道理。

“你说的并不错,小朋友,只是,死亡本身并没有痛苦与否之说,死亡只是一种状态,心无挂碍的接受死亡固然不会感到痛苦,可是,你死的时候,发现自己心无挂碍,便如这世上的一阵风、一捧沙,没有人事物值得你留恋,也无人会注意到你的逝去,不觉得太可悲了吗?”

“有什么可悲?刺客不就是这样?”小孩说,“在家族内,死了或许还会有人替你收尸,可在外,你最好就像一阵风一捧沙那样悄无声息的消失,可别给家族留下什么烂摊子。”

现在轮到阿兰无话可说了并不是词穷,只是他突然觉得,和这个小孩就这个话题展开讨论这件事,本身就毫无意义。

你值得留恋,但是,阿兰,人生如旅途,一切皆风景。

风景眼前过,片刻不留痕。

这是刺客家族之人面对死亡时独有的洒脱,也是命运掌控下,他们特有的绝情。

他忽然往前一个匪夷所思的平地摔,摔倒在门槛上,凸出的门槛卡到手肘,令他痛的飙出眼泪。

「阿伽雷勒」冷眼旁观了这一场荒谬的辩论,到此刻,他才说了一句话:“你说这些,本质上是在质疑「命运」。”

故「命运」给你惩罚,而你不可抵抗。

阿兰擦着眼泪,坐在地上软声道:

“命运都是无稽之谈,我的命运操之在我。”

“那么证明给我看。”「阿伽雷勒」说。

【作家想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