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并非一定要泡药浴的,只是若不泡药浴,他体内腐烂的骨血失去坚韧外皮的保护包裹,他会成为一个软趴趴的废人,终日躺在床上不能行动,只能等待着体内骨血彻底腐烂失去活性后死去。”
他的表皮片片脱落,露出其下血红的血脉经络。这一定很疼……阿兰撇过眼,不去看他可怖痛苦的模样。
“有几个月,他其实没有再泡药浴了。他也觉得疼,他也觉得苦,他虽然不说,可我知道他是想直接死去的,我不想让他死,可是我无法左右他的意志。我劝他,我求他,可是他告诉我,‘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呢?苟延残喘而已’。”
“「铁手」偷了飞船并改造成功,给他留了一个逃出赛陀的名额,他说,‘哦,谢谢,也许我还有机会能潜入帝星最好的医生家里强迫他给我祛毒’。”
疼痛难忍之下,德拉万每说一个字都要先艰难呼吸几次蓄力,他已经面目全非,说他像生物教科书上的虫体解刨图都有些过于美化了。
“你看,条件允许的话,他其实也没那么想死。”
德拉万突然笑了,一边哽咽着,一边笑。
“后来你来了赛陀,他肯定偷偷去看过你,因为第二天他就让我准备药浴,还隐晦的警告了行事乖张的法拉和乔瑟夫,再后来,他让「铁手」把他的飞船位置换给你,「铁手」说,‘你完全可以武力帮他抢夺一个位置而非放弃自己的位置给他’,可是师父说,‘没有必要,他已经有了更适合与他同行的人’。”
“他这样和「铁手」解释,可我觉得,他只是害怕自己会变成你的拖累吧,毕竟他的骨头和血都是腐烂发臭的,他的外貌身体都是恶心恐怖的,每个月泡药浴时他还会变得如此让你嫌弃……”
德拉万用那双已经失去眼皮的雪白大眼球直直的盯向阿兰,阿兰头皮发麻,不自觉的后退一步,脚后跟顶上了铁门。
“哗啦”
铁桶里已经不能称之为‘虫族’的生物突然跳出铁桶跃至地面,血水和漆黑液体四处飞溅,蔓延至阿兰脚尖。这生物活像一个血淋淋的被剥了皮的巨大眼球的青蛙俯趴在地,阿兰表情扭曲的持续后退,捂住嘴,抑制强烈的反胃冲动。
“别靠近我……”
那恐怖生物却突然四肢并用的朝他飞快爬来,阿兰尖叫一声转头撞开铁门,冲了出去。
鼻尖弥漫的恶臭忽然换为雨中花草的清香,阴沉的黑暗忽然转换瓢泼的雨幕,阿兰反倒愣了一下,就在这一瞬间他的大腿被什么抱住,湿润滑腻的触感透过长裤贴紧大腿内侧的肌肤,那是完全不同于被雨水淋湿后的不适感,阿兰只觉得整条腿都发麻,他痛苦的仰头呼吸,完全不敢去想象贴着自己大腿的怪物此刻的模样。
“你为什么要逃?”德拉万在他脚下开口,“所以师父死去了,所以你不愿复活他,因为你们都明白,你根本不会接受这么丑陋残缺的他。”
阿兰抬脚将他踹倒,恐怖的德拉万在雨中的泥地里滚了几圈,满身污渍的撞上垃圾房的铁门。
“你说错了,德拉万,”阿兰在大雨中高声开口,他的声带还在发抖,带着应激反应后的哭腔,“我不能接受你这副模样,你靠近我我只想杀了你。但是,你师父,他并不会让我觉得恐怖,他为我做的一切,他的怀抱,只给予我无尽的安全感。”
“哪怕他这样子,如同一团血肉黏着你?”
那双大眼球嵌在血肉里瞪着阿兰,被雨水和泥水粘附的肌肉组织乌黑,交错的红白经络溢着浓黄脓水,极度肮脏和血腥。
阿兰简直要窒息了,“疯狗……!疯狗!!滚!我说了很多次了,德拉万,等你调整好精神状态再来和我沟通!”
他转身就跑,这一次他用上了2s的速度,只没离开多远就被人中途搂进了温暖怀抱,一条早已备好的大毛巾罩住他上半身,将他满脸应激的泪水同暴雨相分离。
他是真的被吓到了。小阿兰厌恶诡异恐怖的东西,海登想不通从前小阿兰明明恐惧害怕,却又总是在深夜执着的要求他陪他一起看恐怖片。但无论想通想不通,此刻海登的语气都无比温柔,
“没事了,小阿兰,爸爸的小宝宝,爸爸在这里,怪物伤害不到你,因为爸爸会把他们全部杀死,你知道的,也相信爸爸,对不对?”
阿兰在毛巾里急促的呼吸着,不由自主的抱紧了海登的腰,德拉万那似被整个剥皮到赤裸的可怖模样印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不过,”海登隔着毛巾拥着他,一手思索的摸了摸下巴,“你刚来璀璨行宫的时候,我应该也挺恐怖的吧,那会儿没见你怕我呢。”
“……”阿兰松手拉下毛巾,除了眼尾发红,再看不出他流过泪的痕迹了。
“以后禁止德拉万进主楼。”
“哦,”海登追问,“你还没说怎么那时候看我那模样不害怕呢?”
阿兰始终不答,海登自讨没趣,随意回头一望,
荒冷雨幕中,德拉万跪在满地泥泞里,他似乎正望着这个方向,又似乎什么也无法再映入他的眼帘。他的身体已经开始慢慢恢复,可原本煞气凌厉的眼神此刻却只透出了无生气的死寂。海登只在一类地方看到过这种眼神认尸现场。那是痛彻心扉,万念俱灰,却无能为力到连一滴眼泪,一声嚎哭都无法实现的,失去一切的万籁俱寂。
第216章一九二、壬寅年末第二更(共二更)关于阿兰‘爱’的讨论(下)
“再放任他这么淋雨,可能会对身体造成损伤……”
安德鲁透过窗户看着雨幕中的德拉万,说。
“雌虫淋点雨算什么?”海登不屑道,“安德鲁,你跟个老妈子一样。”
“……”
阿兰看了安德鲁一眼,被海登这样说,安德鲁也表情依旧,甚至还很宽和的朝他笑了笑。
阿兰便道:“去把他带走吧。”
安德鲁“嗯”了一声,往外走去。
安德鲁有一种真正‘领袖’的魅力,他长相凶相,但表现出来的性格却温吞正直,行事也稳妥,更重要的是他心思玲珑,长袖善舞,是阿兰身边这群性格各异,攻击性强的高等雌虫间的‘耦合剂’。高等雌虫间矛盾易发,基本都由他出面调停,而有趣的是这些人还真就给他面子,尤其是这几个暴躁的3s,如果没有他,阿兰知道这群人早就把璀璨行宫弄的鸡飞狗跳。
“安德鲁挺好的,你跟他的‘冷战’也该结束了吧。”
“是他还迈不过去心里的坎,”阿兰头也不抬的说,“他的执政思路和我相反,而我不需要一个‘表面服从’者。”
“嘁……”海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表情酸溜溜的,“然而他这种‘表面服从’者,可比那种会顶撞你会发脾气都听你喊了‘老公’还能毫不犹豫扭头就走的3s好多了捏!”
阿兰抬头,对他微笑道:“可是他全心全意的爱我,即便被自身的责任束缚,首先考虑的也是放弃自己的荣誉和身份,如同初生婴儿般纯洁无瑕的追随我。”
海登撇了撇嘴不接话,阿兰看着他不屑的表情,微笑着继续道:“不像某些雌虫,爱人追寻自由,第一反应竟是觉得他丢了自己的脸,觉得他自甘下贱,他要离开,居然连一句挽留也没有,等真的错过了,才发觉一切都晚了。”
海登思考了几秒,大叫:“你阴阳我!!那时候你还是我的小孩,你滥交,还抽烟,我不教训你能行吗!不得学坏了?以前就是少管所常客,做了警察的儿子还进少管所,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打脸吗!!”
阿兰唇角笑容逐渐消失,最终他低下头,继续写文件,不说话了。
海登还在喋喋不休的抱怨那时候阿兰有多过分,家务活不干,不陪他玩亲子游戏,出门从不报备自己的行程,甚至于在家里他完全没有性别观念的洗完澡只在腰间围个浴巾不穿上衣也要说!
“滚出去。”阿兰冷冷的道。
海登越说越觉得气愤,“你每次出去乱跑我都担心死了!给你戴的定位器总是偷偷扔掉,一出门就像脱缰的野马到处乱窜,还净往没有摄像头的小巷跑!……还有啊!!”